大事待机而举, 让尺玉崽能随心所欲变人的机会,宋遂远暗自揣摩许久,直到有一日听闻一道消息——

驻军西北数年的镇国公, 即将回朝。

此事乃多方凑巧的结果。

乾封十四年,十月十一, 当今天子四十整诞辰,南郇、良弭等附属小国届时将派使臣入宫。

十月初,西北呈上捷报, 镇国公与夯夷王派来偷袭的精锐骑兵一战取得大胜,云字军军营所驻之地西移一百余里。

自三皇子过世, 卫忠在朝中越发不知收敛,文官以为首, 武官无势力相抗衡。

……

宋遂远垂眸瞧了一眼手中书信。

且有几分阿言与尺玉在盛京之故。

此信不知何人所书,但无疑对云世子十分了解,字迹相像有九分。

以云休的名义, 向他要回阿言与阿言养的小猫崽。

“父亲回来啦。”

宋遂远闻声缓缓回头。

院墙上跳下一只小白猫, 凌空飞跃,四爪落地无声,若非他先出声,神出鬼没当真能把人吓着。常被吓的随墨同在荣陆时一样, 在银杏树上挂了银铃, 却少用。

只因阿言身后总跟着的小小白猫。

尺玉跳墙之前要“喵”, 落地的同时也要“喵”一声。

奶声奶气, 与银铃等效。

饶是看过多次小猫崽跳墙, 宋遂远仍操心地看着他, 尺玉平安落地,他才收回视线, 而毫不担心的阿言已行至脚边。宋遂远矮身,摸了摸小白猫的圆脑袋:“我收到一封写给你的书信。”

阿言仰起圆瞳,舒服地眯了眯,怀疑耳朵:“写给我的?”

“对。”宋遂远就着他仰脸的姿势,挠了挠他的下巴,撸猫手法炉火纯青。

短手短脚的尺玉崽摇着尾巴跑上来,见状举起两只小前爪直立起来,对着高大的父亲。

要抱抱,要摸摸。

宋遂远笑了笑,把手中信交予阿言,抱起小崽子轻轻盘玩片刻。

信封已拆开,阿言自开口咬住信纸,往后退着拖了出来,用爪子按折痕一层层拆开,小白猫低头瞧了瞧爪下铺开的信纸,认了一行字后,忽地想起朝宋遂远道:“猫看不懂,你念念。”

猫有罪,猫警惕心无了。

近来养尺玉宝宝太久,他说话不自觉叠字。

宋遂远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少年叠字似有几分撒娇,故此他并无纠正,正色道:“好,我来念。”

“阿言归京半年之久,承蒙照顾,在下不日归京,可接回阿言,耳闻阿言另养一狸奴,一并接回。劳驾之处,不胜感激。云休书。”

最后一字落下,阿言炸毛:“他不是云休,他骗人!”

云休在此,有人伪造书信!要骗宋遂远交出阿言和尺玉!

“为何?”宋遂远挑眉。

阿言顿了下,愤怒道:“云休才不会来盛京!”

“这样么,”宋遂远状作思忖,好似不经意念叨,“不过镇国公夫夫不日回朝,云世子应当会同行吧。”

镇国公夫夫,不日,回朝。

阿言闻言顿住,炸毛的小身体僵住,坑坑巴巴补救:“那、那也许、大概会同、同行吧……”

宋遂远为何不早说父亲与爹爹回来!

“况且,此信字迹与云世子亲自所书的养猫手册一致。”宋遂远道,笑意深藏。

“哦。”阿言发虚地垂下脑袋,呜呜爹爹亲自伪造的。

宋遂远下结论:“此信乃太子侍卫交予我,应当不是骗人。”

阿言:“……”

别说了,猫猫错了……

阿言爪爪踩信纸,低着脑袋尴尬。

宋遂远抱着猫崽,瞥了一眼信,心底忽地升起一些酸涩,有人要他的两只小猫,偏不能拒绝。

不对。

他忽地想到,骠骑大将军自不会长久留在盛京,此番停留至多一月,届时回西北,云休十有八、九会跟着回去,若是此时将尺玉交给“云休”,那怀里的小家伙也会被带去西北。

桃花眼眯了眯。

……

熬过念信时的尴尬,阿言对父亲与爹爹要回盛京此事,表现出莫大的干劲,每日起早贪黑至镇国公府监工,在房顶俯瞰下人扫洒。

宋遂远并未阻拦,心底有几分犹豫。

家中最为单纯的尺玉崽并不能完全理解即将发生的事情,但他小猫崽的本能让他有些焦躁。

于是尺玉变得黏人,总是小小一团软软趴在父亲怀中,爹爹不在家,他很少变回猫崽。

宋遂远察觉出小家伙的不安,温润俊朗的脸上挂着淡笑,他偏过头亲了下臂弯中的漂亮小宝宝,嗓音低沉温和:“父亲不会让你和爹爹离开。”

尺玉正在吃手手,闻言脑袋倒在父亲肩窝,奶乎乎一笑:“呀。”

宋遂远嘴角同样弯起。

……

镇国公夫夫回京的前两日,监工狸奴小阿言踩着夕阳回到宋府。

终于打扫好了,累坏猫!

“吃饭!”

宋遂远端坐于正堂,待小白猫欢快跑进来后,低垂着眼问道:“云世子接你们回西北,你未有一丝不舍么?”

他的语气淡淡,阿言也未觉得被职责,跳进他怀中,扬起脑袋道:“云休回来盛京。”

不是西北。

“回京之后呢?”宋遂远道,“总有一日会离开盛京,而这一日不久。”

阿言圆瞳怔愣。

他从未想到这点。这几日城中都在议论,阿言从百姓的只言片语,也知父亲与爹爹此番回京,是为皇上庆寿。

寿辰只有一日,届时父亲与爹爹还是要回去的。

而父亲气消……阿言也要回雁回城了。

今日这饭,难吃,食不下咽。

阿言瘪嘴。

晚膳潦草用完,宋遂远瞧着没吃几口的一桌饭菜,垂眼看情绪不佳的阿言,问道:“不能留在盛京么?阿言一定要回西北。”

阿言兴致不高:“可是阿言的家在雁回城。”

“阿言的家乃镇国公府。”宋遂远替他梳理着白毛道。

“爹爹和父亲……和云休,都在雁回城。”阿言趴在他怀中蹭了蹭,“他们在的地方才是阿言的家。”

“若是你回西北,想如何安置尺玉?”宋遂远问道。

此问题,阿言理所当然道:“带回西北。”

宋遂远得到了他的答案,狠心将打了几道转的话说出口:“云世子想接回你乃理所应当,但尺玉是我的崽,他既然叫我一声父亲,我会留下他。”

小白猫闻言一脸不可置信,什么意思,宋遂远这话的意思是……让尺玉与阿言分开?

“尺玉才没有叫过你父亲!”阿言跳到桌子上,“我才是尺玉爹爹!”

听到宋遂远说让他回西北,留下尺玉,阿言不知为何有些委屈,不妨碍他通通归结为对宋遂远强行分开他与崽的愤怒。

宋遂远凝神安静瞧了阿言片刻,伸手朝着小猫脑袋,被气愤地小猫爪打掉,他放下手,垂眸,眉间流露脆弱。

嗓音微哑:“阿言,我也会不舍。”

失落外露的几个字,让小白猫定在了原地。

宋遂远他很坏,诡计多端,情绪起伏极少,稳定不似比自己大一岁……阿言还未见过他如此模样。

阿言转了转猫脑袋,及时甩开某些危险想法,赌气道:“哼,你不舍,阿言才不舍。”

尺玉崽崽是他生的呢!

宋遂远借着自己“无所知”大逆不道,忧愁地提出解决方案:“若是‘云世子’将你赠予我,我们便无需分离。”

阿言:“……”

这气一下子上不去又下不来。

第一回 对两只猫归属的谈论不了了之。

当夜就寝前,宋遂远将此事重提:“我仔细算了算,你同云世子一般大,故此你二人几乎自小一起长大,我不能夺人所爱。但是尺玉……”

阿言忙用爪子抱住尺玉,打断:“不要。”

阿言也要崽崽。

“阿言,我想留下尺玉。”宋遂远重新道。

“嗷!”阿言圆瞳喷火,爪爪紧抱住尺玉。

不行!

然而小家伙被爹爹压在身下,不舒服,划着小爪子挣扎爬出来,趴到了父亲身上摊开:“喵~”

阿言生气,埋起猫猫脸。

宋遂远笑了笑,低头在尺玉毛茸茸的脑袋上落下一吻。

强硬分开两只猫为假,想留下两个人是真。

留下尺玉,不仅意味着留下了小猫崽,留下的更是他与云休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