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真儿和项平安同时出现,让正在发脾气的北安王十分疑惑。

“爹爹怎么又生气啦?”

阿真儿挽着阿爹手臂撒娇,北安王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肚子里的气顿时消了一半儿。老王爷晚年得女,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女儿,整个王府除了王妃,最受宠的就是这个女儿。

当初皇帝下令让北安王送女儿去伊尔汗国和亲,他冒着被诛族的风险,叫王府里和女儿长相相似的婢女认作女儿代替阔阔真远嫁,只为留下真女儿在身边侍奉左右。

“我的阿真儿又长高了。听你娘说,你最近经常爬墙出去玩?还纠结了一群地痞流氓到处惹是生非?”

北安王斜了项平安一眼,朝他微微颔首,继续和女儿聊家常。

“哎呀!爹爹!那些人不是地痞流氓,他们都是侠义之士,只是苦于报国无门,才来投奔我呢!我爬墙出去并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体恤民情,将来更好的帮您管理北安镇呀!”

阿真儿笑起来和秦可儿像极了,项平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这么说,阿爹还错怪你这个小大人喽?”

北安王和女儿聊了几句,忽然想起,王妃提过项平安带着女神医帮她治头疼的事,忙把视线落在项平安身上,憨笑道:“怎么不坐呀?来人,上茶!”

阿真儿扫了项平安一眼,忽然附在北安王耳边低语几句。她以为自己声音不大,旁人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却不知道,项平安听的一清二楚。

敢情之前在府内花园里的英雄救美并不是偶然发生,而是阿真儿故意找人演戏,用来试探项平安人品的一出戏。

得知真相的项平安心头疑云渐渐散去,越发觉得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和他印象中刻板呆滞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

“调皮!”

北安王数落女儿一声,再次把注意力落在项平安身上。

“听说你带来的女神医,治好了王妃的头疾?本王重重有赏!只是今日这城里涌进倭寇奸细,我政务繁忙,一时没抽出空来见你。还请贤侄不要怪罪才好。”

听北安王一席话,胜听一席话。

项平安可没空听他说这些废话,之所以跟着阿真儿来见王爷,也是想说明退婚情况,趁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船上几百号兄弟姐妹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他不可能总在外边飘着,对红巾军不闻不问。

“王爷政务繁忙,小人不便过多打扰。明日一早,我便携带仆人返家。”

项平安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真儿出言打断道:“项平安,你这次来王府,不就是求娶我的吗?我阿爹阿娘早就为我准备十里红妆,我随时可以跟你走!”

咳咳!

北安王一口茶水没咽下去,差点呛死!

虽说大元朝女性爽朗开放,可也没这么急着嫁人的啊!

“阿真儿!休要无礼,听他把话说完!”

阿真儿可没把父亲的斥责听进心里,她知道父母嫌弃项平安身体不好,打算和项家退婚,她刚刚可是考验过项平安的人品,觉得嫁给他完全没问题。

就算项平安有那方面的隐疾,也可以慢慢治疗,大不了将来过继一个孩子嘛!

“阿爹,项平安是阿真儿的夫婿,我在他面前,不必伪装!”

阿真儿蹦蹦跳跳地来到项平安身边,主动挽起他的手臂,笑道:“你说,你愿不愿意娶我?”

项平安有些为难,他也不愿意伤害这么天真烂漫的姑娘,但他的确是来退婚的。

“阿真儿,爹和你娘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你们不合适!”

北安王冷脸道,“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给项家一块土地补偿他们,咱们两家和平退婚就好。以后,阿爹会找更合适的男人入赘咱家!”

“什么?退婚?”阿真儿一脸难以置信道,“这种事传出去,还有谁愿意入赘咱们北安王府呀?我不同意,我就喜欢项平安,非嫁他不可!”

项平安有点懵逼!一会儿入赘,一会儿下嫁,到底什么情况啊?

还有,这小姑娘看中自己哪一点了?实在不行,我改就是了!

“这婚事非退不可!就算你不同意也没关系,这个家,我说了算!”

北安王也不是没想过,多叫几个好儿郎入赘王府,填补项平安不能人道的短板。但是考虑女儿下半生的幸福,他决定从根儿上解决这桩麻烦婚姻。

“我同意。”

项平安不等王爷征求他的意见,立刻举手表态道:“我身子骨不行,不适合公主殿下。王爷只需将婚书退给我,便可随时另觅高婿。”

北安王向项平安投来一记赞许目光!这小子上道,是个可塑之才。可惜了!真可惜啊!

“你,不喜欢我?”

阿真儿一脸疑惑地看向项平安,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未婚夫婿嫌弃了!

“婚姻大事,还是要听父母的。公主殿下金枝玉叶,岂是我这种废人能配得上的!如今公主年纪尚小,不懂得男女之事。将来就明白王爷和王妃的良苦用心了!”

“我不!我阿真儿就要从一而终!哪怕你是残废,我也绝不改嫁!”

阿真儿秀眉深锁,从腰间摘下随身藏刀抵在自己脖颈上,威胁北安王和项平安道:“你们谁再说一个不字,我就死在你们面前!”

项平安顿时傻眼了!

这任性小公主还真有点难缠啊!

“哎呀!我的阿真儿,快把刀放下,别伤着自己!”

北安王纡尊降贵地劝说自己女儿不要想不开,项平安也在旁边苦口婆心地劝说。

公主闹自杀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不胫而走,不知怎的就传到王妃耳朵里。

不多时,就见郭嬷嬷搀扶着王妃,急匆匆赶来大殿劝说阿真儿。

“我的宝贝女儿,阿娘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嫁谁就嫁谁,快把刀放下!”王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抱着北安王手臂又哭又闹。

夫妻俩拿阿真儿没办法,只能妥协同意。

阿真儿生怕父母后悔,当即跑到项平安跟前,死死挽住他手臂,义无反顾道:“我今日就同你回去拜堂成亲,谁都别想再拆散咱们!”

项平安真是欲哭无泪!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公主殿下对自己一见钟情誓死相随!

这难缠的膏药,好像还扔不掉了!

难不成要在新婚夜告诉她,自己是红巾反贼头子?

“唉!”

北安王气得直跺脚,自从他得知项平安劫持官船出海为盗,就知道这小子不是女儿能托付终身的人!自己亲自下批文抓他归来,无非是想快刀斩断这孽缘!哪成想,非但没斩断,反而还闹个大红脸!

看女儿那副情比金坚的模样,北安王不得不道破项平安的海盗身份,试图讲道理劝她回头。

“他项平安可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红巾军头目,难不成你想跟着他去做海盗夫人?你叫我和你阿娘怎么向祖宗交代!”

阿真儿一本正经地思考片刻,回应道:“既然我要去做海盗,你们给我准备的嫁妆就都卖了换成银子吧!一来方便携带,二来方便使用……”

讲真,连项平安都有点琢磨不透阿真儿的脑回路!

把自己嫁妆换成钱资助老公去当海盗反抗自己祖宗打下来的江山?这事说得通吗?

“你!”

北安王勃然大怒,恨不得拔刀了结女儿性命!

王妃气得俏脸通红,一边摩挲着心口顺气,一边默念亲生的。

这回好了,夫妻俩连和阿真儿沟通的想法都没有了。现在,他们两口子只想把这逆子撵出去!走得越远越好,千万别回来!

“好好好!既然你死心塌地去当海盗,我们也不留你。那些嫁妆,你一样也别想拿走!从今以后,咱们一刀两断,一了百了!我们北安王府唯一公主阔阔真,早已经远嫁伊尔汗国!”

北安王再怎么宠爱女儿,也无法接受她背叛祖宗!连一向当家做主说了算的王妃,此刻也不敢开口替女儿开脱。

老王爷再怎么妻管严,也有他自己的底线。女儿踩着王爷心里底线疯狂挑衅,谁也救不了她!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北安王,王妃忙朝女儿使眼色,示意她赶紧上前去认个错。

却没料到,阿真儿非但不认错,还拽进项平安的手臂,义正言辞道:“相公,我们走!阿真儿愿意随你踏遍天涯海角!”

这……大可不必。

项平安手里捧着阿真儿这个定时炸弹,扔又扔不掉,拿着又烫手,简直郁闷极了!

早知道是这结果,当初他就不该傀迷心窍来退婚!

“作孽啊!”

郭嬷嬷在旁边急得捶胸顿足,她实在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动不动就要违逆父母呢?

从某种角度看,项平安和公主还真是一类人呢!

“嬷嬷,怎么办呀!你快出出主意呀!”

王妃咬着嘴唇,催促郭嬷嬷帮忙想办法。这么多年,郭嬷嬷一直是她的主心骨。没有郭嬷嬷指点迷津,她脑子里一片浆糊。

“要不,就先随了公主心意?等她在外边吃够了辛苦,会自己跑回来的。”

郭嬷嬷也很为难,一头是自己珍视的王妃和公主,一头是自己闺中密友的独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由着两个年轻人,叫他们撞了南墙再回头。

“反正项平安也不能人道,不担心公主被他欺负。另外,请王爷多派些贴身高手随侍左右,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等她在外边玩够了,自然乖乖回来认错!您想啊,外边哪能有王府这样的吃喝穿戴,用不了几天,公主就会反省自己,哭着回来认错的……”

正在气头上的北安王,听郭嬷嬷这么一说,也觉得不无道理。

谁叫阿真儿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呢!能怎么办?宠着呗!

于是,当下按照郭嬷嬷的意见,挑选府内最勇敢的武士随行保护公主。又连夜钻进王妃寝殿,打算和老婆深入交流一下,再生一个崽儿。大号算是练废了,只能努努力,再练一个小号了。

对这些毫不知情,被阿真儿硬生生拽出议事厅的项平安,此刻正在对着公主犯难。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摊牌了。

“公主,咱俩的婚约本质上就是利益交互,王府需要我们项家的钱财做军费,我们项家需要北安王支撑着我们的漕运盐铁生意。咱们这桩婚姻注定不会幸福,您何必让王爷和我为难呢?”

项平安觉得自己说得够清楚了,奈何公主油盐不进,此刻正盯着绿珠上下打量。

看了半天,忽然指着绿珠问项平安:“她是你的情人?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她吗?像她这样的情人,你应该还有很多吧?”

“是!”

项平安想用自己的方法劝退阿真儿,于是,故意当着她的面,把绿珠搂在怀里,一本正经道:“我每天晚上要和三个女人同眠,每晚的女人都不能和前一晚重复。像这样的贴身情人,我有100位。你跟了我,只能排在她们后面……”

“我是公主,她们要排在我后边。”

阿真儿一脸得意道:“你可以有一千个,一万个女人,排在最前面的那个,一定是我!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去死!一旦我死了,我爹会灭你项氏全族!”

真是刁蛮又任性的公主啊!

项平安一声苦笑,彻底服了。

既然语言不能让她后退,那只能用行动来驱赶了。

“绿珠,收拾东西,咱们返程。”

项平安吩咐一句,转身去向王爷夫妇告别。拐走别人家的女儿,总要交代一声才行。虽然自己是被迫的,也必须要走这个流程。

议事厅里,王爷面沉如水,毫无笑意。

见项平安来告别,他只能强忍下怒火,嘱咐对方照顾好女儿。同时拿出一张清单,上面记录的全是打仗需要的武器和粮草,这些都是他这个当岳丈的人送给女婿防身用的。

“你在海上小打小闹我不管,有朝一日若是打上内陆,我第一个不饶你!”

北安王严重警告一番,这才放项平安和阿真儿离去。

临行前,王妃又握着女儿的手嘱咐了许多,才哭着扑进郭嬷嬷怀里,不敢再多看一眼。

绿珠把药方交给郭嬷嬷,叫她按时服侍王妃用药,并约定自己半年后再回来替王妃复诊。

郭嬷嬷一一记下后,又叫手下婢女送来一个鸟笼,笼子里装着十对信鸽,都是王府训练的用来通讯用的秘密武器。

以她嬷嬷的身份,自然无法动用这些宝贝。要不是王爷默许,她也不敢私自赠送给绿珠。

“若有变故,立刻放归信鸽!”

郭嬷嬷握住绿珠的手,轻轻捏了捏,希望她能明白这句话的含金量。

绿珠跟在秦可儿身边多年,怎能不懂这些人情世故?她一一点头应下,并表示自己会尽力照顾好阿真儿公主。

日上三竿之时,载着阿真儿的马车,缓缓迎着朝阳前行。

项平安骑马走在前头,绿珠和阿真儿坐在马车里有说有笑。

车马行至城门外,忽然从四周密林中涌现一批贼人,将项平安连人带马车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