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月荷眼神闪烁，道：“哪里会有这么坏的人……”

袁媛道：“就算没有，那也很烦的。大事当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啦！”

细细一思量，董月荷不禁嘀咕：“你这番话难听得很，可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她们仍旧是坐公交车到镇上。

董月荷一上了公交车，就把西装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直到下车，才又拿出来穿上，就算是这样，衣服也皱了好几处。

师生俩走路到试课的镇中心小学，大太阳晒着，又出了一身油汗。等走到了中心小学大门，门口等候着的十几个人，目光“刷”一下子，落在了二人身上。

不过她们都没有说什么，就是冷冷地看着，那种眼底里透出来的轻蔑嘲讽，毫不掩饰。心理素质差一点的人，就要从地上找道缝钻进去了。

袁媛心理素质强大，把她们统统当透明。董月荷挽着她胳膊，一开始走路顺拐，后来也就好了。来到门口，门卫大叔问：“干什么的？”

董月荷轻声说：“来试课的。”

身后顿时响起了一片笑声，又惊讶，又带着些意味不明。

门卫大叔看向袁媛，带着责备道：“小姑娘，都这么大个人了。来见工还要妈妈带着，真是娇生惯养！”

袁媛眨眨眼睛，蒙圈。董月荷上前一步，说：“同志，是我来试课。”

身后的笑声，骤然止歇。

有个年轻女声不可思议道：“不是吧，这么老了，还来试课？”

那年轻女人没打算避讳谁，音量很大，所有人都听到了，并且引起一片附和：“穿得皱巴巴的，一点儿仪容仪表都不注意，还想在中心小学教书？”

“这一次真的是什么人都能来面试。”

“没关系，反正也是陪跑的。”

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董月荷脑门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刚在门卫那儿填好了出入表的袁媛，给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

董月荷冷静下来，笑了一笑，不说话。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一行人走进校园里。中心小学是全县最有实力的重点名校，校园又宽敞又漂亮，沿着笔直的林荫道一路往里走，路过两个宽敞的硬底篮球场，迎面两排楼房，一栋三层，一栋两层，都镶嵌了漂亮的马赛克，这儿就是教学楼了。

教学楼后面，还有楼梯沿着山坡而上，听说上面是游泳池。全县仅此一个小学拥有游泳池。

到了教学楼楼下，有工作人员拦住了：“非试课教师本人，请留步。”

于是袁媛和三四个陪人的，一块儿被截留在教学楼下。袁媛发现董月荷走进教学楼之后，反而不紧张了，整个人轻松自如起来，就连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她想要找原因，没找着，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呢，有人叫她：“你妈年纪那么大了，还来试课？之前是干什么的？”

她一扭脸，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衣着打扮很时髦，一副养尊处优的县城贵妇模样。她就说：“没干什么，一直做代课老师。现在有机会了，就想要转正。”

中年妇女很夸张地张开了嘴巴，圆乎乎的下巴几乎要掉地上：“代课老师要转正？你们家里，认识什么领导吗？”

袁媛摇了摇头。

那中年妇女却不信，“我知道，肯定是不好说的。没有关系的代课老师想要转正，那可比登天还难！肯定是找了人才能报上名的啦。对不对？”

袁媛：“……”

她笑了笑，说：“我们家还真没有关系。不过我……我婆婆，她教学质量很好，桃李满天下。”

中年妇女眨眨眼睛：“教学质量好？小学生还不是教那几页书，需要什么教学质量。不过，你们家家境是不是不太好啊，穿得还像个样子，但挤公交过来，再好的衣服都挤坏了。不该省这点钱，坐个蹦蹦车嘛。”

县城里出租车还是稀罕物，不过已经有大量的黑出租，和三个轮子的俗称“蹦蹦车”的客运车子了。袁媛说：“我们是从乡下过来的，蹦蹦车不到。”

中年妇女越发震惊了：“啊？！乡下过来？！你们这真的是疯了！不自量力！乡下来的代课老师，就想要进中心小学啊？！”

她说话声音很大，顿时把另一边闲聊的几个陪人也惊动了。袁媛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中年妇女很熟稔地跟那几个人打招呼：“张太，陈太，谭太，这个妹子真有意思，乡下里来的大龄代课老师，不知道怎么的得了个试课资格，竟然就敢真的过来试课了。”

“这不就是陪跑么，刚才已经说了啊。”

“妹子，你妈也太不自量力了。今天可以去试课的，要么就是今年的师范生，要么就是县城里的儿女们。真的是痴心妄想得很！”

“以后吸取教训了，不是自己的东西，别想。这次走个过场就得了。”

几个中年女人把袁媛围在中间，大声嘲笑起来，就连开始那个胖女人，也改变了还算和善的态度，加入嘲笑袁媛的序列。袁媛逃不掉躲不开的，就很无语，索性也不装斯文了，柔声细气地说：“你们口口声声关系户什么的，我年轻，什么都不懂。但我婆婆一定可以通过试课。”

陈太说：“凭什么啊？凭她穿得寒酸？凭她一身泥巴味？”

胖太太说：“应该是凭她讲课讲得好？我就说了，讲得再好，能抵得过师专毕业的师范生吗？”

张太说：“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那种讲得好吧！”

正好下课铃响了，一个引导员带着试课众人，鱼贯而来。

袁媛一眼看到董月荷，她走在引导员身后，脸色平静。她们的目光遥遥相对，忽然之间，董月荷朝她飞快地眨眨眼睛，袁媛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一下子落下，小嘴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眼见引导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领着人，径直往前面走，胖太太拦住了引导员，“小刘啊。现在干什么呢？”

人头很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