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听着大刚对城市变化的介绍,不知不觉就被他拉到肇工大厅,这是当地人的叫法,外地有文化的人一般管它叫综合市场,南易这种没文化的叫它“不是我的”。
进入菜市场,在蔬菜区域一通走马观花,随后来到卖肉摊这边,掠过位置最好的摊位,在靠近角落里的摊位前停下,抬头看一眼“老雪”的招牌,随即看着案台上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一边是排骨、五花肉等好货,一边是下脚肉,以淋巴肉、板油上剃下来的孬货为主。
看清楚摊上的风景,南易退得远远的,在一个偏僻且看摊位视线不太好的位置停下,倚着墙,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扫视着以绿色为主的蔬菜,以女人为主的买菜客,目光时不时在老雪的摊上停留。
就这样过了半个小时,大刚耐不住性子,遂问道:“大哥,你看啥呢?”
“美女。”
“菜市场能看见啥美女啊,都是老太太大姐,大哥你想看美女,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全是美女。”
“美不美,不看皮囊,得看心灵,你说的那些应该是惦记着从我兜里掏钱的,我说的美女是一门心思想给我送钱的,跟你说了我是卖菜的,这些大姐老太太才是我眼里的美女。等晚上再去看你说的美女,现在哪里好玩啊?”
“小红,红番区啊,里面有一个叫大牡丹的领舞,贼厉害,那头能一直摇,一晚上不带停的。”
“摇一晚上?”南易诧异道:“嗑药了吧?”
大刚讪笑一声,“夸张说法,不过小红是真好玩,年轻人都爱上那去,其他还有真爱、夜未央好几个差不多都好玩的场子。”
南易瞄一眼大刚的脸,随即目光下移,看一眼脖子上大概有七八两重的金链子,还有胸前三个字母,有闪光,疑是夜光标的白色黑条纹T恤,“你这一身很显年轻啊,说你十八都有人信。”
一说到穿着,大刚瞬间来劲,捏住T恤胸口一角抖了抖,“大哥,EXR,高丽牌子,八百多一件,瞧这三个字母,晚上摇起来会闪光;牛仔裤,李维斯的;鞋子,鬼冢虎的,现在奉天就时兴这么穿,老(气)派了。”
“我跟你不同频道,我只喜欢简单的穿搭。”南易摇摇头,又往老雪摊上扫了一眼,“你们这管那些喜欢摇头的叫什么?”
“叫嗨人儿的比较多,现在也有人叫小摇子。”
“摇头就有丸,你们这里流行什么?”
“没有丸,有小白盖儿、可非、小儿、小泰这些,劲不是太大,一晚上就过去。”
南易蹙眉,“名儿还挺好听,你不会也碰这玩意吧?”
大刚矢口否认,“我又不是小年轻,哪会去碰这些玩意,我就爱吃俩鸡脖子然后脖子上卡一毛巾上里头摇一摇,好好出一身汗再去泡个澡,别提多舒坦。”
“喔。”
南易应了一声,不再谈论夜场的话题,改而询问奉天这边的生意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菜场里大部分摊子开始收摊,大刚又带着南易去万豪吃喜宴标准餐,就是按照喜宴1599一桌的标准点菜。
吃过饭,大刚开窍了,没带南易去不那么正经的娱乐场所,而是去了钱柜,但喊了几个正经女人里不那么正经且会唱歌的,嚎几嗓子,转场夜宵再喝点,时间差不离了回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南易又去工人村边上的菜市场待了俩小时,老雪摊位上的下脚肉与昨天一样,没多少人问津,他便知道下脚肉该退出历史舞台了。
卖下脚肉不是南易没了良心,恰恰相反,正因为他心怀怜悯,才会在老雪的摊位拿出一半卖板油、淋巴肉。
有些东西被以讹传讹,说板油、淋巴肉不能吃,这种说法和人没一个好东西异曲同工,是一点辩证思维都没有的说法,如同人分好坏,肉也是分好坏的,淋巴肉有的可以吃,有的不能吃,老雪卖的淋巴肉绝对是能吃的。
虽说这种肉吃多了对人谈不上有什么好处,但绝对能解馋和补充油水。
更何况,老雪卖淋巴肉、板油是亏着本卖的,要靠着好肉平掉这些亏损,这么做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陷入困境的下岗家庭不至于几个月不知肉味,一斤淋巴肉按照肉质两毛到五毛不等,比土豆贵不了多少,不咬牙都买得起。
说实在的,这些肉从外面拉到奉天,花掉的运费,占用的空间,还有耽误卖好肉的生意,综合起来,每斤肉还要倒贴一毛五,运过来不卖,直接送,摊位上紧着卖好肉,反而亏损还能少一点。
但是,不能送啊,都当过体面人,吃了嗟来之食,脊梁骨就断了,再说,也没有几家到了吃不上饭的那个份上,只是没能力吃好,以及经过对比之后的那种沉重的失落。
现在好了,下脚肉没什么人买了,这亏本的买卖也可以收了,老雪在这里的买卖做的南易肝颤,下脚肉、土豆、白菜,不是倒贴就是一斤菜只能赚到七八厘,这还是顺风顺水时的利润,路上的损耗稍微大那么一点点,立马面临亏损。
找个地方吃了早点,回晨露馆洗漱一番,等着晚起的大刚过来,南易让他拉着跑遍了各个区的在开发楼盘,临近傍晚,又跑到地铁工地上八卦一下地铁建设情况。
饭点时分,在大刚恨不能跟着的眼神中,走进了吴仁品家所在的小区。
和吴美凤来上一段没多大变化的寒暄,又联合吴美凤对吴仁品来上一段同样没多大变化的调侃,趁着吴美凤做饭的工夫,南易先给吴仁品上了点眼药,把大刚说的小白盖儿那些玩意给吴仁品说了说。
吴仁品听完,怒道:“简直无法无天,查,一定要一查到底。”
“我觉得应该从重从严,该毙的必须毙,可毙可不毙的争取毙,不够毙的深挖,多花点心思,能毙还得毙,刑期有弹性的,能长就别短,不够判刑的,档案得留花,这帮玩意要是轻饶了,对不起那些被封存的警号。”
“南易,你的杀气太重了,错误有轻有重,对轻的,还是要以教育挽救为主,怎么能想着一杀了事。”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也就是无责一身轻,随口那么一说。”南易悻笑道。
“这次过来要办什么事?”
“过来关心一下美凤和亓英的退休生活,顺便取取经,吸收一点当爷爷奶奶的经验。”
闻言,吴仁品脸色一暗,“我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孙子了,臭小子只知道忙着做生意,不知道带着孙子常回来看看,这儿子白养了。”
“别得了便宜卖乖,小伟够好了,不沾你的光,全靠自己一手一脚干出来,遇到事情也不求你让你为难,只知道找南叔叔,啧啧,家教不要太好。”
吴仁品大笑道:“找我算账来了?”
“算个屁,小伟不欠我,你才欠我,我告诉你啊,这回我是过来了解情况的,我奶奶身体倍棒,再活二三十年没问题,我不能让她人还在,钱没了。”
“当年那几笔投资?”
“还能是什么事,方氏集团那边想把股份卖掉,我也倾向不蹚浑水,就看你这边。”
吴仁品沉思了一会,说道:“方氏集团入股的几家企业效益还不错,年年都有分红,怎么就想着卖了?”
“你看问题的角度和我不同,你说的效益主要是社会效益,我追求的是经济效益,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对我而言,无论是公心还是私心都是乏善可陈,说公心,没保住多少个人的岗位,还不如东轻国际惠及的下岗工人多。
是,组织下岗工人去外地摆地摊面子上不好看,他们赚了钱,消费也留在了当地,极少部分带回奉天,但确确实实让他们渡过了难关,有的还发了财。
再说私心,当年投下的那几笔投资,如果把资金放到南方做过桥,即使不考虑刘贞,以我在银行的人脉,一年轻轻松松可以增值四成以上,按照起始不算太大的资金量来算,扣除一些额外因素的影响,到现在至少能增值30倍。
就是用来买国债,也能翻上一个跟头,所以,尽管我还没去企业考察,但我也倾向收回投资,不赚钱还累,为了不让你为难,股份可以压低价格出,节奏也可以配合你。”
听到南易最后一句话,吴仁品松了口气,由衷说道:“谢谢,让你为难了。”
南易摆摆手,“我谈不上为难,投资之前就没有抱赚钱的希望。说点其他的,兴华造纸厂的那块地准备动了,社会责任该压的使劲压吧,我不打算赚一分钱,只要给我留下三分之一的土地由着我开发成楼中楼。”
“能盖成安置房吗?”
南易断然拒绝,“不行,邻居是小区的配套之一,安置房太掉价,我最低能接受廉租房或经济适用房。”
“有区别吗?”
“你别告诉我现在一点地气都接不到,有没有区别,你心里会没数?有没有外人,就不要给我装着被蒙蔽了。都是从泼尿挑粪过来的,我说现在小麦亩产十万斤,你要心里没鬼会信才有鬼。”
吴仁品脸色一黑,“你怎么说话还是没个正形啊?”
南易嘿嘿一笑,“要不我上门口重新走一遍,好好给你拍一遍第八套马屁体操?吴老,您屁股上有个脓疮欸,您撅一撅,我给您吸出来……呲溜,香,真香,吴老,您的浓犹如琼浆玉液……”
“差不多行啦。”吴仁品的脸黑如墨汁。
“行,好好说话。”南易的脸转瞬间变得一本正经,“土地财政大势所趋,过去穷了才吃土,现在是吃土才能富,吴领导,在地方财政富裕之时,也要保护好心里揣着老百姓的良心房企,帮忙给银行打个招呼,到时候别逼着我的地产公司贷款。”
吴仁品嗤笑道:“你这是正话反说?”
“需要吗?”
“前面一些年,你可是拿了不少地。”吴仁品拿出烟盒,散了一根给南易。
南易瞪了吴仁品一眼,随即摇摇头,“不是我的主意。”
吴仁品无视南易的瞪眼,给自己点上一根,吸了一口说道:“南若琼也姓南,一笔写不出两个南字吧?我当年打算戒烟,都要怪你让我没戒成。”
南易把桌上的烟往边上一弹,“别翻旧账,真实的情况是你买不起,不是想戒。我又没说不认账,只不过拿地真不是我的主意,奉天这里的营商环境不如羊城、沪海;
可预见的发展空间、盈利空间也有所不如,这些,若琼也能想得到,只是从她的立场来说,前面的投资折戟,她需要就地找补。”
吴仁品弹了弹烟灰,“南若琼和若玢一样都是你干女儿吧?”
“一笔写不出两个南字。”
“这就有意思了,她的立场和你不一致?”
“领导班子的立场什么时候会和领导的立场一致?”
吴仁品苦笑着摇摇头,“你这个比喻,唉……”
“党外无党,帝王思想。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大家有小家的小算盘,小家有个人的小心思,谁也没到辟谷的境界,都得吃五谷杂粮,有点自己的小立场不用奇怪。”
“你究竟收了多少义子女,才让你有了这种感悟?”
南易摆了摆手,“打住,又不是乱世,我也不是朱元璋,没你想得那么邪乎,我收的不是义子女,是干子女,碰见就是有缘,自己正好也有能力多养几个孩子,就这么简单。”
“你啊,把我的话憋肚子里了,让人扫兴。”
“怎么,想让我把同窗之谊放一边,以你秘书的视角和你说话?”南易似笑非笑道:“让你别装,在家呢,等下我把嫂子叫过来掰你蹶子。”
吴仁品似有所悟,轻笑一声道:“在家就别谈公事,你上回托人送过来的酒还有半瓶,今天我们把它消灭掉。”
“半瓶够呛,太补,我只能小酌一杯。”
“心疼了?怕我向你再要?”
“没什么好心疼的,老虎在很多国家都可以合法养殖,圈养、走地、纯野生模式,这三种加起来,我差不多养了七八百只,随时可以宰一只泡酒。”南易无所谓的说道。
当年南易没转过弯来,还让闷三儿去收虎骨酒,后来偶然间在纽约听到有人养虎的传闻,他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可以养啊,这不,一桩好买卖来了。
于是,南易又有了一个为患大王的头衔,物外也有了一个拳头产品宫廷玉液酒,只按一万八一杯的价卖,对外从来不说是虎骨酒,只说是非常好的补酒,绝对物超所值,且有意想不到的壮阳功效。
有钱人大多惜命,总有人喝之前会找明白人瞧瞧,虎骨酒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一杯一万八,一瓶十杯的量,正好一斤,控制着出货量,一直供不应求,也没见谁把这事捅出去,以至于艾玛准备好的一系列后手无用武之地。
“老虎还有走地的,森林之王在你这里变成鸡鸭鹅了?”
“还不如鸡鸭鹅呢,吃得多,出栏慢。”
两人又聊了一会,听见吴美凤喊吃饭便停止了交谈。
在饭桌上,吴仁品又提出让南若琼通过正式渠道过来谈一谈,南易欣然应允。
次日,南易去拜访了从当年的友谊厂数控车间主任,平步青云坐到整个东北机床总经理之位的关友杰。
再见关友杰,对方给他的感官不是太好,犹记得当年关友杰有着为祖国机床事业崛起而奋斗终身的崇高理念,还有纯真、生涩、朝气蓬勃。
如今,这些曾经让南易拿钱出来的因素组成部分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故意被放缓的语速,以及言语之间的条理和技巧,关友杰已经成为一个买卖人,南易的公心无望。
耐着性子听对方说完要研发一款能够定义世界工业未来的智能机床,内心给了“扯淡”的评价。
不走心的一通交谈,临了委婉拒绝对方的留饭邀请,就在东北机床厂区的不远处找了家小店解决午饭,随后回到晨露馆思考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把机床梦继续做下去,只是这回他打算自己来。
一如华易芯片的做法,组织一批人派往国外,从最基础的开始学,把零到一的过程走一遍。
只是如今的环境已经没有当年好了,想学点东西没有以前简单,人放出去也不可能有之前一般高的回归率,南易也没有当初的丰富资源,需要操心的事太多,还是先忽悠一个热血青年回来再说。
“等机会吧,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坐在窗台前,南易默默嘀咕了一句。
花了两天时间,南易曲线了解了其他几家企业的情况,对继续持有股份基本死心,遂发消息给南若琼,让她尽快抽空过来一趟找吴仁品谈。
临走的那天,南易找张枫聊了聊东轻国际的未来,对他而言,东轻国际的公心使命已经结束,唯剩下捞钱之正道,然视频网站已出现雄起之势,电视观众的流逝速度会越来越快,电视购物剩下的生命不会太长,趁着当下还值点银子,赶紧找个好买家卖掉是最佳选择。
张枫认同南易的观点,双方达成出售的共识。
随即,南易又说了说公司元老的安置方案,一是给予补偿,绑定公司一起被出售,二是给予补偿,等到收购进行时跳出公司,组建新团队,开展全新业务模式直播带货。
就南易所了解与推断,直播带货有非常大的概率引起第四次工业革命,以直播带货为开端,将会掀起就业革命、就业统计标准革命、税收革命、智商革命、名词定义革命。
比如傻逼、二逼、脑子被门夹了、脑子被驴踢了,这些污秽且对不友好的词汇将会被“家人们”所替代,小朋友们长大以后的理想,也会从警察、医生、科学家等不切实际的范畴,进化到零食带货主播、化妆品带货主播、纸巾带货主播等等。
随着直播带货的兴起,南易会在茜美子足疗的洗脚妹之间刮起定向进修的风潮,在她们工作之余,开展化妆班、嘤嘤班、美颜科技班、老千班、乞讨技巧班等培养颜值主播所需的技巧培训班。
从自己做起,进而影响一切正规与不正规的友商,解救妇女于苦海,让她们的谋生方式更加体面,收入也更加可观。
南易一直信奉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之思想一直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在追求时代发展的最伟大风口时,他还要掀起妇女解放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