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易已经交底,目的相当之明确,就是要改变一爿店的落后面貌。在这个目标没有达成之前,在钱还没洒下来之前,马海龙没有去纠结扶贫和投资之间的区别,还没到那一步,即使会发生冲突,也不在此刻。
马海龙现在要做的是绑住南易,让他把嘴里说的一一实现。
和南易聊完之后,他就召集全体在家的村民开了一个告知会,同时也是动员大会,西北江南战役要打响,大家都要撸起袖子加油干。
南易只是在会议上出现了一下,很快就躲进大会堂构思“一爿集团”的章程。
种植、养殖、农家乐、旅游、电商,关于一爿店,南易有系统的规划,三年打基础,一年攻坚,到2011年,他要实现一爿店人均年收入五万元,到2012年的年初,他要总计从这里抽走400万。
只要第一年一爿店按照他的设想往前走,明年的下半年,他就会物色下一个要改变的村子,然后就是组建团队,他只要张张嘴指手画脚,具体的事情交给学生去干。
做好章程,南易找马海龙沟通,然后和整个村委会沟通,继而面向全体村民讲解他的方案,一如当年在文昌围的做法,掰开揉碎说得非常之细致,让每个村民都清楚自己的义务与权益,清楚他们将来的分红计算和领取方式,以及从未有利益之时就立下一切公开的规矩。
在将来,除了实在不能公开的秘密,集团的账目和工作规划,一切的一切,每个村民都有知情权,包括领导层的分红为什么能拿得更多,一条一条都要罗列出来,可以不主动公告天下,但面对村民的询问要言之有物。
南易有丰富的经验,知道他现在所立的一些规矩,其中的大部分在他离开之后会被废除丢弃,但该做的还是要做,他只希望好的东西多少能传承一点下去。
上水利局申请取水许可证,请打井队进村打井,当一爿店走出第一步时,南易从南陈村种地佬里叫过来一个不方和一个欠电,名义上让他们过来积累农业项目运作经验,实际上就是过来义务种树。
六月不是种树的好季节,但按照往年的经验,六月到九月是一爿店地区降雨比较多的时期,抢在下一次下雨之前,一爿店必须先种下一个山头。
南易带上村里的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白内障有点严重的五保户出山,上育苗的商人那里,先用采购量压价,再让五保户哭穷卖惨,辗转跑了好几家,终于遇到一个脸皮比较薄又良心未泯的,给打了一个狠折。
尽管如此,南易第一期也只拿了一千棵树苗,而且自告奋勇给育苗商人打白工,一起跟着去苗圃挖树苗,亲眼看着每一棵树苗从土里刨出来,确保交接之前没有一棵死苗,也没有什么猫腻。
在挖苗时,还不忘观察苗圃里的土,且偷偷地尝了尝,临了,还顺了一点土样。
树苗运回一爿店,第一时间就召集村里人种了下去,观察一周,只有两棵没有存活,证明了南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接着去买第二期的树苗,南易还是延续第一次的操作,一点都没有放松。
他继续他的小人之心,因为他知道钓鱼之前都要打窝下饵。
第二期买了三千棵,种下之后,不急着第三期,改撒草籽和种灌木……
村民去了山上忙活,南易却坐在新打的食用机井旁,捧着笔记本电脑,研究着淡水研究所的内部资料。
新打出来的水要比村里之前的一眼泉口感要好一点,但依然带着咸苦味,用化学药剂中和的办法不可取,需要采用一种成本比较低的渗透过滤法。
淡水研究所对水资源的研究已是非常深入,不仅对全球水资源的变化了如指掌,各种淡水制造和净化的方法也多有发现或发明,可以说淡水研究所能排到全球权威淡水研究机构的第二名。
第一名暂时留空。
研究了好一会资料,经过对比权衡,南易最终打算试试苔藓过滤法,这种方式的过滤效果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容易实现,也是成本最低的。
买水泥、钢筋、PVC水管、苔藓种……
在山头建饮用水蓄水池,在村里建公共洗衣池、取水点、公厕、化粪池、苔藓培养池和过滤池,在洗衣池边上挖蓄水池塘,洗衣服的水将流进水塘,经过沉淀二次利用。
上煤饼小加工厂谈价钱、定期送货上门,革新村民的烧火方式,在过渡时期,每一户只能烧煤饼炉,在根上杜绝对植被的破坏。
最多三年半,一爿店就会盖新村,所以,南易这会并没有规划安装自来水以及每一户的私厕改建,钱太少,恨不得每一分掰成两半花,能省的地方必须要省。
六月在忙碌但有条不紊中过去,老天爷开眼,六月的最后十天连下了两场中雨,撒下的草籽肉眼可见地发芽成长,一爿店周围的山头变得比之前更加难看,犹如一个没几根头发的癞子,鬓发、额头还长着一块块青色的烂癍。
村民们倒是非常欣喜,看着烂癍,他们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绿色只要不进A股,不织成帽子,就代表着无穷的希望。
七月,村民被分成两拨,一拨搞建设,一拨继续种树种草。
某一天,南易和马海龙悄悄接待了一个客人,裴授衣介绍过来的,一个已经接受过劳动改造,可以大大方方写一本回忆录《我盗墓的那些年》的盗墓专家,此人对古建筑相当有研究。
烈日当空,三人在药王谷阴恻恻地讨论药王观的细节。
墙得是夯土墙,镶嵌的石头得是云母石、钟乳石、阳起石、蒙脱石等可以入药的石头,甭管这些石头适不适合用于建筑,药王观嘛,就得有点与众不同。
在药王观残破的供台内部要有一个暗匣,里面藏着两个特殊的盒子,一个盒子里放着千年人参,另一个放着千年灵芝,一个盒子的内里刻着一张药方,另一个盒子的内里刻着一个典故,药王谷地底下蕴藏着一种长生不老石,是制作长生不老药的药引。
故事在流传,东西却不在了,当年,马步芳的手下大将,善于搜刮民脂民膏的韩起功听闻此处有一药王观,并有长生不老药之药方,遂率心腹亲军过来抢夺。
胳膊自然拗不过大腿,东西自然被抢了,药王观也被砸了,好在有一村民偷偷藏下千年人参的一根根须,证明了这段血泪史的存在。
阿弥陀佛,韩起功本就是作恶多端,不差这么一瓢脏水,故事是必须要编的,不然千年人参和千年灵芝好弄,盒子里的药方不好弄,再说,得控制成本。
药王观计划,最大的成本就是那张供台,为了打造残破的供台,南易不得不委托李祥荣秘密踅摸明代家具,不用什么精品,只要保证木料的年代够老,山野破观,用具太过考究,反而显假。
药王观残骸的设计图出来之后,南易又找到村里一个年纪合适的老人,写剧本、对台词,按照老人77岁的年龄,倒推1937年3月,他7岁那年的所见所闻,以及他爹当年郑重传给他的人参根须。
人参根须有,南易可以从自己药材库里的人参上面剪一根,反正没打算出售,不用在意卖相。
7月7日,小暑这天,又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冒着雨,南易带着不方和欠电上山,观察每个山头雨水的流向,并按照流向设计山水引水沟的挖掘路线,这里的每一滴水都非常珍贵,尽量要引导进蓄水沟。
雨后,南易跑了一趟引洮工程的工地,请了一个地质专家和水利专家,对一爿店的地下水情况进行全面勘探,对蓄水沟建立水库可行性以及建成之后对水土的影响进行论证。
得出地下结构比较稳定,不过度抽取地下水不会引起地质结构变动,以及可以建水库的结论后,南易又匆匆出山,跑到一个有养牛场的镇上,定了两车牛粪回来。
建蚯蚓培养池、水蚯蚓培养池、田螺培养池,同时,一部分蚯蚓种被放养到山头,南易时刻关注蚯蚓的存货情况。
蚯蚓所在皆沃土,只要蚯蚓能在山头上生存,用不了多久,土壤结构就会被改善,肥土的滂臭味会在漫山遍野徘徊。
规划鸡圈、羊圈、大棚地块,去周边环境与一爿店接近、已有小型规模化养殖的村落取经,养殖过程中主要会遇到的问题、高发疾病等等。
买肥猪,买猪崽,肥猪宰了大骨熬汤、内脏鲜食、肥肉熬油、瘦肉腌臊子,村民们天天出大力,油水必须得跟上,以保证体力持续输出,且不会病倒增加治病开支。
抽调人挖猪窑、看猪崽,每天要赶着猪崽漫山遍野地跑,让猪崽习惯附近两座山头的气味。
猪崽是从垦殖集团买的优良品种,有公有母,从现在开始让猪崽适应放养的方式,等猪崽产崽,大的带着小的,经过三代的驯养,猪崽就会适应放养。
而从第一代开始,等不需要人看着,由着猪在山里跑,就需要开始规定它们的生存范围,只要有一只猪跑出规划好的两个山头,就要把犯错的猪当着其他猪的面虐杀,让猪群明白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绝对不能跑出去。
经过两三代的驯化,大部分猪会潜移默化地学乖,如此一来,就可以达到轻松圈养走地猪的目的。
一爿店不具备建立现代化、大规模养猪场的条件,就需要出奇制胜,建立一个精品猪肉品牌,推出走地党参猪、当归猪、百合猪,并融入定期给猪喂酒,以去骚味和让肉质变得更鲜美的噱头。
猪的品牌就叫“一爿”,南易已经想好广告词:一爿走地猪啊,六百八一斤呐,你要没身份哈,没有资格吃呀。
一爿猪要走娃娃鱼路线,出栏的猪不上不下,一定要把体重控制在188斤附近,严格控制每年的出栏数量,不多不少,就是188头,一年的营收固定在1500万附近,超出的部分分润给抬轿之人。
南易要把一爿猪当成一爿店的根基项目来打造,只要这个项目不倒,一爿店的村民就能有2万保底的年收入,一个三口之家一年能赚到6万,小日子已经能过得非常舒服,有了这份底气,其他的项目才能够在安稳之余去搏高风险高利润。
一爿猪项目要做起来对南易来说没多大的难度,不说有物外的渠道便利,就是他介入的高端圈子,靠着捧臭脚都能把一爿猪捧出来,何况他是种养殖高端技术集大成者,各种技术资源可以随意调配,他养的猪绝对不会孬,根本用不着硬捧。
时间一晃来到七月底,经过过去一个半月的艰苦奋斗,一爿店的模样已经发生了大变化,新添了几块绿癍,之前的绿癍连成了片,整张脸变绿。
村里开设了人民大食堂,只要是村民都可以按时按点过来吃,油腻腻的腌臊子、奶白奶白的大骨汤、爽到心脾的酸浆水、富强粉做的地软包子,一切好吃的随便造,男同志们每天还能领到几根烟。
在不知不觉中,一爿店农民的身份已经发生转变,变成了一爿集团半农半工的农工,每个月可以领到一笔工资,只是暂时先欠着,为了让村民感觉到自己身份的转变,南易发扬咬咬牙主义,一狠心一跺脚,给每人发了一身工作服。
钱只有两百万,用钱的地方到处都是,只能是捡便宜的买。
南易二次咬牙,在县里跑了跑,给村里的适龄人员交了第一个月的社保,好大一笔,交完急得他薅头发,村里要产生收益还有得等,眼下的穷日子得扛过去。
节流很难,现在的每一项开支都是必需的,可以拖的全都拖着呢,南易只能把主意打在开源,让马海龙带着,乡镇县市一级一级的跑,求爷爷告奶奶想跑下一点扶贫款,必需是拨款,贷款还不到时候。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只要脸皮够厚,总能要到一点。
当然,这么干之前,南易已经为马海龙考虑过,按他的综合条件是没什么可能往上走的,直接可以无欲则刚,南易带着,两人死皮赖脸的干劲,没两天就在县里单位传开了,被授予“哼哈瘟神”之称号,以资鼓励。
被鼓励了,南易就更来劲了,不仅是拨款,捐款他也要,县里各学校的校长,他都去骚扰了一遍,并让马海龙暗里放话,不管捐款真实数字有多少,我们懂规矩,说多少给多少我们都认。
带了三天,把马海龙带出师,南易回村继续负责统筹工作,让马海龙在外边搞创收,县里没油水上市里,接着去其他县,甚至是其他市,只要能搞到钱,天涯海角也得去。
八月,南易还是跋山涉水,陪着勘探人员规划爱党路的路线,在保证道路质量的基础上,修路是越省钱越好,但其中一段,南易要第三次咬牙,修建音乐路面,每当有汽车开过,就会响起《社会主义好》的音乐声。
在搞勘探的同时,南易又在肚子里打路灯的主意。
马海龙那边的开源只是小道,南易由路灯想到了慈善,又从慈善想到了偷菜,从偷菜又想到了吊路灯。
一爿集团要秘密成立一家网络公司,就用来开发运营偷菜游戏,在游戏平台上,还要推出一个吊路灯游戏,只要成功把一个邪恶的资本家吊在路灯上,网络公司就会给贫困地区捐一盏路灯,不消说,肯定先紧着一爿店捐。
网络公司快速把平台做热,只要一有人过来谈收购,立马套现,全部要现金,股份是一股都不要。
在山头,在山谷,南易把这个计划细化,之后又传达给村委会的每一个成员。该计划不会动用两百万的资金,南易会从自己口袋里掏钱,一爿集团只要挂名就能拿到一半的总收益,剩下的一半,南易自己留一点,其他的给抬轿之人。
他很急,心很大,一爿店必须放出一颗大卫星,仅仅是脱贫满足不了他,花园洋房、私家车,人均年分红二十万,恨不能嫁一爿店,这才是他要奋斗的目标。
进入八月下旬,南易的回京之日进入倒计时,他从村里要了二十亩山地,等不到适合的冬栽时节来临,在不合时宜的季节,亲自种下了成片的巴旦木。
接着,开会、做计划,把今年霜冻之前该做的事一一安排好。
给村里几个文化比较高的年轻人授课,传授他们制作生物肥的知识,一爿店从现在开始就要告别化肥农药,把所有的种养殖产品都往高端做,不做高端很快会面临同质化竞争,令人厌恶的价格战紧随着就会来临。
南易已经了解过,一爿店飘在外面的人,混得最好的只是开了一家小店,其他的不是在厂里打螺丝,就是工地上做工,没有一个现成短时间内能培养的商业人才,太过复杂的商业竞争不是一爿店能应付的。
八月的最后几天,南易去了京西市里,安安淡淡做了几天成功女人背后的家庭煮夫。
……
九月,学校开学。
由于没赶上考生填报志愿的时间点,要带研究生的南易并没有学生好带,只有丁忆苦在他手底下当一个不占名额的在职研究生,南易的学校生活依然清闲,除了上课之外,只接了一单“辅导”论文的工作。
同事的女儿,没有继承父母的衣钵,家庭内部搞不定论文,只能请刚刚证明过水论文能力且对口的南易帮忙。同事的面子自然要给,在之前准备的资料里扒拉扒拉,大纲细纲一列,方向一交代,拿回去玩填空题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