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这个国家,自从成立到现在,一直都没能从西方国家那里获得过什么好脸色。
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在弗拉基米尔逝世之后,列夫·达维多维奇又被逐出了国家流亡海外,整个国家更加不被整个西方世界所看好,“苏联”即将分裂这种论调也就随之甚嚣尘上。
因为1926年大罢工埋下的祸根,英国已经在1927年和苏联断绝了外交关系。
像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卡皮察和朗道这两个人,能够离开他们的祖国苏联,来到英国参与留学活动这种行为已经是绝唱。
两个国家已经断绝了外交关系,更不可能再互相向对方派遣新的留学生了。
在欧洲大陆上,其他没有同苏联断交的国家里,苏联学生想要到各个国家去留学依然很不容易。
因为他们的苏联人身份,大部分国家的出入境管理机关,在给每一个试图进入到他们国家的苏联人颁发签证的时候,总是小心,仔细,谨慎,必须要确保材料完全符合他们的要求,才有可能把签证办发下来。
只要有一处不合规定,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拒签的印章。
各个国家的外交部门之所以这么做,就是害怕这些人进入自己国家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像他们在材料上申请时所写的那样。
其真正目的也可能是要潜入到自己的国家,秘密总是阴谋颠覆活动,英国的1926年闹起来的那场声势浩大的各行各业的罢工,就是大家的前车之鉴。
因为每个国家的签证审核都异常麻烦,所以这些国家里的顶级大学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基本上也不怎么录取从苏联来的留学生到学校里学习。
苏联除了从沙皇俄国时期继承下来的数学老底子,还有门捷列夫留下来的化学家里之外,其理工学科的研究水平很是薄弱。
虽然近些年来,因为苏联和德国有着秘密的军事合作,苏联从德国那里接收了不少一战前的欧洲先进工业,也向德国派了一些留学生。
可即便如此,苏联面对的理工科缺口依然很大。
而且近年来,随着德国国内的一股新兴势力的崛起,整个德国国家的风向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他们国内的人民对苏联这个国家的态度也从友好渐渐向抵制转变。
这让本就不富裕的苏联对外交流科技的机会,更加雪上加霜。
万一某一天德国和苏联交恶的话,之后的苏联再想参与到国际学术交流活动当中,就只能等像索尔维会议和国际数学家大会这种每隔若干年一次的专业性学术大会了。
如果不能频繁接触到西方先进的科学知识,那么苏联和西方在科技层面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在众多的西方国家当中,和苏联隔波罗的海相望的邻国瑞典,算是对苏联来说比较友好的一个国家。
他们在签证方面不像其他国家那样卡的十分严格,但因为瑞典国内根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学,苏联政府也就没有向瑞典派出过留学生。
然而这种情况现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因为陈慕武在瑞典的首都斯德哥尔摩创办起了这所王子学院。
陈慕武不但是最年轻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而且在数学、化学、天文学、文学甚至体育等方面都颇有建树。
有的人更是早就已经下过断言,说二十世纪的头二十年,是爱因斯坦的年代。
而在爱因斯坦之后接下来的这二十年时间,则属于陈慕武所有。
而且王子学院其中的教师并不只有陈慕武一人,他不但邀请了许多像他一样的科学新星到王子学院任教,而且还有一批早就享誉世界的老科学家也到了斯德哥尔摩给陈慕武坐镇,里面最出名的就要属陈慕武的丈母娘,世界上唯一一个曾经两次获得诺贝尔奖的科学家居里夫人。
由这样一颗在科学界冉冉升起并且异常明亮的学术新星牵头,组建出来的这一所专门培养理工科人才的王子学院。
虽然建院时间还没有一年,但经过苏联的教育部门研究判断后得出了结论:这所王子学院的教学水平达到欧洲一流,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且瑞典也能算是对苏联比较友好的国家,向王子学院方面派遣苏联留学生,完全没有问题。
另外还有一条优势在于,陈慕武本人也是苏联科学院的外籍院士,在苏联政府方面也是挂了名的对苏友好人士。
但是苏联这件事办的不太地道,他们没有事先和陈慕武商量往王子学院派遣留学生这件事,而是在中国国内的选拔考试结束以后,企图在这八十多个老师和学生的签证问题上,来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用签证这件事情逼迫陈慕武答应他们派遣大量留学生去王子学院学习这个要求。
本来,接收到了选拔考试完美落幕这个电报消息的陈慕武很是兴奋,他这么多年来四方奔走促成了这件事情,现在终于要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
可没想到又过了几天,陈慕武又连着收到了两封电报,一封来自苏联教育部门,里面的内容是商量有关向王子学院派遣苏联留学生这个问题。
另一封就是施汝为从上海发过来的,里面的内容除了复述苏联方面的要求之外,还特意注明,这些学生乘坐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签证,也因为这个问题被卡在了上海。
现在这个时间段,南京政府已经彻底和苏联方面断交。
但是苏联在中国国内的影响力,不说是在边疆地区,在中国内地也没减少太多,原因就在于这一条位于东北的中东铁路。
中东铁路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一部分,按照双方签订的条约,理论上是由中国和苏联共同管理。
但实际上,苏联方面一直都没有履行相关的协定,对于应该交还给中国的非铁路营业项目,比如电报、电话、矿山、图书馆、天文台和学校等等,并没有交还给中方。
而作为铁路,最重要的部门铁路管理局也全都由苏联单方面控制,将近三千名的职员当中,只有不到四百名是中国人,所从事的工作也多为翻译或者低级职员。
哪怕中国和苏联已经断交,但是中东铁路却依然作为一家公司独立运营着。
和苏联断交的南京政府,虽然看这家铁路公司很不爽,却没有什么办法。
一是因为虽然民国在名义上重新恢复了统一,可是东北地区在实际上的掌权人却不是南京的中y政府,而是在张家的第二代掌门人张学良手里。
二是因为西伯利亚铁路是最快联通中国和欧洲的一种交通方式,如果和苏联方面交恶的话,日后的乘客不但不能乘坐火车来便捷往返中欧两地,苏联方面也很有可能会切断附着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的电报线路,彻底中断中国和欧洲之间的信息往来。
第三,就算东北重新回到中y政府的掌握之中,想要让苏联方面撤出中东铁路也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很有可能导致双方兵戎相见,然后以中方的失败而告终。
在未来,主政东北的张公子就在中东铁路这件事情上吃了大亏,在他任内爆发了中东路事件,然后东北军就在苏联军队面前吃了个大的败仗。
因而南京政府方面也就默许了断交后的苏联依然可以掌管中东铁路这件事情,为了方便去往欧洲的旅客购票,设立在公共租界里面的中东铁路上海办事处也仍旧照常运营。
这家位于南方的办事处,和位于哈迩滨的中东铁路总部一南一北相互呼应,基本上就相当于和中国断交之后,苏联方面在中国国内的领事机构。
而施汝为也是在这里,为这些老师和学生们购买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火车票,以及过境苏联的签证。
把他卡住的,恰好是最后一个环节。
收到一前一后两封电报的陈慕武,对于这件事情有些气愤。
如果苏联人不是通过这种蛮横不讲理的手段,而是提前和陈慕武这边取得联系的话,陈慕武倒是愿意接收一批苏联学生来到王子学院学习。
可是陈慕武的脖子,要比光武帝时期的洛阳令董宣的脖子还要硬。
他绝对不会屈服于别人的胁迫,更不会在外力的强压下低下自己的头。
陈慕武立刻从王子学院给施汝为回电,让他暂停火车票购买等一切事宜,等自己确认好情况之后的再和他系。
陈慕武先是带着能讲俄文的朗道,气势汹汹地去了苏联在斯德哥尔摩的公使馆。
他摆明了就是来打架,而不是来讲道理的。
面对陈慕武咄咄逼人的质问,苏联公使馆倒是使用了常见的外交套路,也就是一问三不知式地和稀泥。
他们声称自己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事,要和鄚斯科的外交部联系请示,得到回复之后再去王子学院通知陈慕武。
可陈慕武等了三天,也没等来苏联的外交官到王子学院,无奈只好带着朗道再次登门。
结果这次得到的消息,让陈慕武更加愤怒。
想向王子学院派遣苏联留学生这件事情不假,也确实是苏联的教育部门研究讨论后做出的决定,并且已经通过电报发送给了王子学院那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双方探讨“留学生应该怎么派”、“派多少”等等问题。
但是,不给那些中国学生派发苏联签证,却不是苏联国内有关机构的本意,而是中东铁路管理局的自发行为。
中东铁路管理局是一家独立自主的公司,而且中国方面在其中也占有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苏联方面无权对其进行管理。
苏联公使馆的一套堪称经典的太极拳,好悬没有把陈慕武打出内伤。
他这次是彻底断绝了让从国内选拔出来的那批学生,走西伯利亚铁路来欧洲的这个念头。
离开苏联公使馆后,陈慕武先是去找了小马库斯,请他靠着自己家里的关系联系法商轮船公司的商船,预留从上海到马赛的船票。
虽然坐轮船比坐火车要花费的时间更长,船票的价格也比火车票要更贵,但不争馒头争口气,陈慕武现在要是妥协了这一次,接下来就还可能会妥协第二次。
接着回到王子学院后,他又是连着发送了两封电报。
第一封发给在上海焦急等候消息的施汝为,告诉他不要再等中东铁路办事处的签证,而是改由乘船前往欧洲。
至于将来要乘坐哪家公司的哪一班次轮船,之后陈慕武再和他取得联系。
第二封电报,则是回复之前提出派遣留学生申请的苏联教育部门。
陈慕武对他们的这项提议表达了深深的遗憾,他在回电中特意注明,因为王子学院的理工科学生都是由中国国内招生而来,所以日常的教学授课,都是采用中文。
目前情况下,学校没有开辟第二外语授课的打算,自然也就不能接受来自苏联,只会说俄语而不会说汉语的苏联留学生了。
允许别人不仁,就允许自己不义。
发完第二封电报后的陈慕武神清气爽,他丝毫不认为造成现在这种情况的原因是自己的错误。
从中国国内选拔出的八十三名中国学生,在1928年的十月份完成了考试,确定了名单。
因为火车签证的小插曲,他们和那些即将到斯德哥尔摩担任汉学教授的老师们,没能在考试结束后就立刻搭乘火车来到欧洲。
故而他们因地制宜,借用上海南洋大学的空教室,在国内进行了为期两个月的留学前的培训,请像施汝为和徐志摩这种有过在国外留学经验的人给众人讲解在国外生活的注意事项,后者还额外开设了一门临时课程,现学现卖教授他从瑞典公使馆那边学习到的日常生活中的简单瑞典语。
在1928年的12月,学生和老师们终于从上海的十六铺码头登船,踏上了前往欧洲的旅程。
一个多月后,他们在法国马赛靠岸,又辗转法国和德国,最终到达了斯德哥尔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