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利教授,您也知道,我现在在斯德哥尔摩办了这么一所学校……”

不管泡利能不能理解自己的动机,反正陈慕武是把他创办这所王子学院的目的向对方简单阐述了一番。

“……但是现在我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市面上并没有一本适合我从中国招来的那那批学生的物理学教材,所以我打算亲自编写一套。请您来到斯德哥尔摩,不是为了劳什子赌约,而正是这个原因。”

听到从陈慕武嘴中说出来的理由,让泡利疑惑不已。

编写教材?

“陈、陈博士,你是想让我在斯德哥尔摩帮忙编写给学生入门的教材吗?”

泡利直接把自己内心当中的想法给提了出来。

“就是这样,泡利教授,”陈慕武点了点头,“我知道您有十分出色的教材编写经验,当初还在上学的时候,就已经编写过一本广义相对论的讲义,不但被收录进了百科全书,还被爱因斯坦教授夸赞比他本人写的都要好,被整个欧洲的大学当做广义相对论的教科书,一直使用到现在。

“所以我才写了一封信,请您到斯德哥尔摩来。只不过我怕您可能会拒绝我的邀请,所以才在信里面稍微用了一些小手段,希望您不要见怪。”

陈慕武说得很诚恳,在话语中无形地把泡利狠狠吹捧了一番,听得他很受用。

但是泡利又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他自己确实有过教材的编写经验不假,但是……

泡利同样也知道,当初在剑桥大学,以陈慕武为首的这些人曾经编写过一套面向剑桥物理学生的量子力学讲义。

那套书一经发行就备受好评,不但成为了剑桥大学所使用的量子力学教科书,而且英国、美国等英语国家的大学,甚至像法国、德国、意大利等这些非英语国家的大学,物理系的量子力学课基本上也都选用了这本书的原版或者翻译版。

当然,有的学校会在这本书的基础上进行一定的改进,虽然也改进不了多少。

基本上,这本量子力学讲义在现在的流行程度,和他当初编写的那本广义相对论的讲义差不多。

陈慕武他们都已经编写出了一本十分畅销的量子力学讲义,有着充足的教材编写经验,为什么还要自己来?

心直口快的泡利,再一次地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泡利教授,这是因为我们这套教材的科目种类非常多,而现在在王子学院这边的人手又不太够,所以必须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每个人的思路都不太一样,所以大家编写出来内容的侧重点也都不尽相同。

“除了编写教材之外,我们还要互相评审,挑挑毛病,看看编出来的内容是否有哪里不足。

“我们这些人中,谁都没有长期在一线从事教学的经验,所以您的到来和加入,对于我们教材编写小组来说至关重要。”

“陈博士,你也会参与这次教材的编写工作吗?”

泡利接着问道。

陈慕武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问到这个问题,但还是对泡利和盘托出:“这是自然的,因为王子学院就是我建立起来的学校,所教的学生也都是从我的祖国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欧洲的同胞,我必须要编写出一份更加适合他们的教材才行。

“当然,请您放心,编写教材的报酬这件事一定少不了,而且我敢保证,王子学院的报酬绝对是全欧洲最多的……”

他又像之前在卡文迪许实验室做的宣讲会那样,把斯德哥尔摩这边的待遇给泡利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泡利皱着眉头,脸上表情凝重地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最终来之不易地点了点头:“好吧,陈博士,我愿意加入到你们这个小组。”

然而他的心中却是早已经乐开了花,泡利觉得自己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名正言顺地给陈慕武挑刺的机会,他这次一定要挑个爽,好好排解一下心中积攒了这么多年的不甘。

“但是我可能没有办法在斯德哥尔摩停留这么长时间,你也知道,我在柏林大学那边还有教学任务,总不能一个学期都不回学校,全身心地留在王子学院,从事教材编写工作吧?”

“这好办,我们分配了编写的内容之后,您大可以自行选择自己工作的地点。

“大家只需要定时定期地见上一面,互相讨论一下自己在编写的过程中遇到了哪些问题,然后再互相评审一下对方编写的内容当中是否存在纰漏,应该就可以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这些人应该一直都在斯德哥尔摩,泡利教授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就直接从德国来瑞典就好了。和刚才说的一样,您往返两个国家之间的路费,也是由我们这边来出。”

陈慕武显然是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听到泡利的提问后,想都没想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挺不错的,不过,陈博士,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陈慕武脸上带着笑意,但是心中有些疑惑不解。

但凡是他能想到的,已经全都被自己说出来或者是被泡利问了出来。

他还能有什么问题,是自己没想到的吗?

“您请讲,泡利教授。”

“咳咳,陈博士,您别紧张,我的这个问题,不再是有关于教材编写的问题了。”

泡利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种难为情的表情。

“我想问的是你我之前的赌约,就是有关正电子能不能被人类发现的那个。

“我承认,这是我在学术上的狂妄自大和不成熟,让我犯下了这个错误。”

陈慕武心中七上八下地琢磨了半天,直到泡利把他的问题说出来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您说这个呀?泡利教授,我们不是刚刚一见面的时候就说好了,这件事就权当是翻片儿了,我们谁也不再计较了嘛!”

但是泡利却再一次地较起真儿来:“那可不行!”

他从自己的西服口袋里摸出来了十枚金光闪闪的圆形硬币,像鲁镇咸亨酒店的孔乙己那样,把这些硬币一枚一枚地排在陈慕武面前的办公桌上。

“我在柏林花了一番功夫,特意兑换了十枚这种已经停止流通的这种英国前货币。

“陈博士,这一次是我愿赌服输。十枚金币我还是能出得起的,但是之后追加的那八千英镑的赌资,我就实在无能为力了。认打认罚,悉听尊便。我们犹太人,可是最讲究契约精神的一个民族了!”

那是那是,你们犹太人,都敢拿着《旧约》,说耶路撒冷那片土地都是你们自己的。

《旧约》也是约,没毛病。

但是,比《旧约》早了七八百年周平王,曾经对派兵护送他东迁洛邑的秦襄公许下过一张空头支票,叫做“岐山以西之地尽归秦”。

如果把目光不仅仅局限于周朝的领土,就会发现柏林也在岐山以西,那么柏林也是秦。

伦敦也在岐山以西,那么伦敦也是秦。

而且众所周知,地球是圆的,那么纽约也在岐山以西,东京也在岐山以西,大家都是秦。

如果中国人能够学会像犹太人的脸皮那么厚的话,想必宣称并实现“地球上只有一个大秦”这件事,并不是很困难。

也不知道是因为心中想到了高兴的事情,或者是因为难得看到泡利把自己的姿态摆放得这么低,反正陈慕武是立刻也跟着笑了出来:“泡利教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事,原来是这个。

“既然如此,这十枚索维林金币我就收下了,至于后面追加的那个八千英镑,您就当做是一个玩笑,我们把他忘了,好不好?

“假如,我是说假如,如果您实在过意不去的话,那就在编写教材这件事情上多多费心,然后我支付给您八千英镑酬劳,我们这个赌约就一笔勾销了,如何?

“如果觉得还是不满意的话,那就等王子学院的学生到来之后,您从柏林来斯德哥尔摩,给我们当上几个学期的兼职物理学教授。”

“没问题!”

泡利总觉得陈慕武不至于真让他来王子学院当教授,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自己未来还真有逃离德国,到王子学院里来任教的那么一天。

在一旁的海森堡,觉得陈慕武提出来的这个皆大欢喜的解决方式,既照顾了泡利的情绪,又能让他不再去计较两个人之前的赌约,而是安安心心地投入到教材编写这项工作当中去。

从在斯德哥尔摩看到了泡利的那一刻起,海森堡就处于一种提心吊胆的状态之中,他生怕一言不合,陈慕武和泡利两个人就扭打在一起。

如果真出现这种状况的话,到时候海森堡觉得自己帮谁都不合适。

他不认为靠着冯·诺依曼和朗道这一个匈牙利人和一个俄国人那两具干巴巴的身材,可以把扭打在一起的陈慕武和泡利给分隔开。

现在两个人各退一步,没有把斯德哥尔摩的王子学院变成战场,让这两个来自在世界大战当中互为敌对国的国家的物理学者们打起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泡利答应了陈慕武的邀请,参与到编写教材的工作当中来。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分配每个人编写的内容,哥廷根大学出身的冯·诺依曼负责数学部分的微积分、线性代数和复变函数;

陈慕武身兼三门,负责编写热学、光学和量子物理部分;

最为基础的力学归海森堡;

而泡利被分配到了剩下的电磁学部分。

曾经出过基尔霍夫、亥姆霍兹和赫兹的柏林大学,也算是经典电磁学研究的一大历史悠久的强校。

让同样来自柏林大学的泡利编写电磁学部分的教材,倒也算是一种传承。

至于被陈慕武从剑桥大学狄拉克手下带到斯德哥尔摩来的朗道?

因为他的身份还是一名学生,所以陈慕武请他作为留在王子学院编写教材的三个人的秘书,顺便让他从一个学生的角度,来随时对大家编写出来的内容提一些意见。

不过,似乎对于这个天才学生来说,陈慕武他们编写的基础教材,也不太能提出什么意见来。

但朗道也失去了当初在列宁格勒大学的那种恃才傲物的不羁性格,在陈慕武面前,他表现得很是用心负责。

泡利是趁着柏林大学开学前的这段时间,来到了斯德哥尔摩的。

所以他又在王子学院这边多呆了几天,熟悉了一下陈慕武他们编写教材的流程,然后又赶在自己的假期结束之前,离开瑞典,回到了德国。

而在亚欧大陆的另一边,在远东最繁华的大城市上海,瑞典驻华公使馆内,也将迎来王子学院的入学选拔考试。

这些天来,公使馆上下都在忙碌着这件事情,他们一方面要组织好学生的考试安排,另一方面也要注意到试卷的保密工作。

为了谨慎起见,这次考试的试卷,是在施汝为走访了全国各所大学之后,从他们那里收集到了入学考试题目以及平时的测试题目,综合到一起拟出来的一份考试题。

至于数学和化学等其他学科,施汝为则是依照和陈慕武的沟通,请清华大学的物理系主任叶企孙教授,介绍了清华园内认真负责的教师拟定题目。

现在每年的庚子赔款赴美留学考试的命题机构,同样也是因为庚子赔款而建设起来的清华大学负责。

陈慕武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想让在历史上因为考取庚款赴美的那帮留学生,这一次能够不去美国,而是转到他的王子学院来。

各门学科的题目不算难,其实只要认真准备,能够通过考试算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是却仍然避免不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千方百计地想要打听,从何处才能提前知晓这次考试的题目。

不管是施汝为、叶企孙还是其他参与到命题过程中的老师,都因为这件事情而被骚扰过无数次。

到最后,不厌其烦的施汝为甚至离开自己家,直接住进了瑞典驻华公使馆里。

可就连公使馆都没能逃脱得掉,日本驻上海的总领事,干脆登门拜访,想要从瑞典公使馆里提前搞到考试的题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