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X片抽得浑身软绵慵懒的徐太太,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激动的心情平复之后,陆小曼最终还是没有从烟榻上起来,给徐志摩收拾行李。
她打了个哈欠,把手里的烟枪在烟灯上面烤了烤,然后翻过身去,继续醉生梦死。
倒是徐志摩的行动力非常之高,送走了施汝为,他立刻就从客厅回到自己的书房,提笔给陈慕武写了一封回信。
信上的内容无非就是感谢陈慕武的邀请,自己日后去了斯德哥尔摩,必当尽心竭力,好好教书云云。
写完之后他又删删改改,最终把这封信翻译成拉丁字母,然后跑到大北电报局,给远在英国的陈慕武发了一封电报。
虽然这种跨越了两个大洲的电报十分昂贵,差不多每五个字母就价值一个大洋。
但是对于长居上海,又同时在南京两地奔波,兼任光华大学、东吴大学、大夏大学和南京中y大学等诸多所国内高校教授,又经常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文章和诗歌,有大量稿费入账的徐志摩来说,偶尔拍一次电报的这几个钱,应该不成什么问题才对。
可他还是做了好一番斗争,怕自己写的信可能会因为邮政路上遇到的战争,不能送到陈慕武的手上,最后才决定拍这么一封电报。
实则是因为自己娶的这个太太,花钱太过大手大脚,从来不知道节制。
每天离不开的X片的钱在日常总开支中只算少数,真正花钱的是人情往来,还有去参加各种上流社会的高端沙龙,以及为了参加聚会而特意采买的衣服钱还有车马费。
徐太太每天不是在家里抽X片,就是出门去参加聚会酒会,她只会花钱却从不赚钱,所以养家的重任全都在徐志摩的身上。
到后来,上海的兼职教授已经不能满足徐志摩的日常花费,他只好去了开价更高的北平,然后就赶上了坐飞机从南京到北平,在济遖撞山的那件事。
让徐志摩干净利落地答应去斯德哥尔摩王子学院任教的原因,不是他刚刚和太太说的那样,能和欧洲的王室接触,让两个人的圈子变得更上流。
实则是陈慕武在他托施汝为送来的这封亲笔信里面,开出了比国内的大学教授乃至大学校长的薪资要高得多的价格,这是最让徐志摩心动的一点。
还有就是徐志摩也想到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等陆小曼跟着自己一起去了欧洲,是不是就能远离上海滩这也爱慕虚荣的“高端圈子”,花钱不至于大手大脚,让日子过得捉襟见肘了呢?
他刚刚和自己太太说出来的那些能和欧洲的王室还有贵族们接触,则完全是徐志摩想到的哄骗人的话。
唯有用贵族和王室这种听上去高大上的由头,才能吸引热爱社交的陆小曼离开上海这座不夜城。
说不定到了国外,X片这种有毒有害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买,还能顺便让她把毒瘾给戒掉,一举两得。
徐志摩觉得在无形之中,陈慕武这个教学邀请,或许可以帮助自己解决一个天大的麻烦,所以在心中对这位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汉臣兄的感激,一下子又多了几分。
在把电报给陈慕武拍过去之后,徐志摩的日常活动除了在上海和南京的几所大学里教课之外,又多了两项。
一是在每所学校教完课之后,总要去他们的图书馆里转一转,借一些有关中国传统文化的书籍。
不管是施汝为的口头转述,还是陈慕武在亲笔信当中,都只是邀请他去瑞典教课,但没说具体要教些什么。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徐志摩觉得既然陈慕武这么用心地邀请自己去国外教书,自己绝对不能敷衍了事。
而到了国外之后,想要查阅一些汉语的资料又不是很方便。
所以必须趁着自己还在国内的这段时间里,把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充分才行。
除了在图书馆里查阅相关的资料之外,徐志摩还在他任职的每一所大学,甚至包括他没有担任教职的、在上海的大学中学里,都做了有关斯德哥尔摩王子学院的宣讲。
他结合施汝为和瑞典驻华公使馆在各大报纸上打的广告,还有自己从陈慕武亲笔信中收到的消息,大谈王子学院的好处,给那些毕业之后想要继续深造,却因为囊中羞涩拿不出留洋钱财的穷学生们指明了一条很好的出路。
他的这些举动,俨然就是王子学院在中国国内的形象代言人。
远在欧洲的陈慕武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一封亲笔信,居然能产生这么大的效果。
在学校上完了课,对着借出来的资料做好笔记之外,回到家里享受空闲时间的徐志摩,竟然出人意料地开始带自己的太太陆小曼一起外出参加社交活动。
要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对陆小曼频繁参与一些聚会和沙龙很是反感,认为这完全是浪费钱和浪费时间的无用活动。
徐志摩带陆小曼去的不是上海的顶级饭店,也不是有权有势人家的私人官邸。
他成了在上海的瑞典驻华公使馆的常客,既然陈慕武给了自己一年多的准备时间,徐志摩觉得自己有必要在提前准备教学内容的同时,也先提前学一些瑞典话。
虽然徐志摩本人是会讲英语的,却不能保证到了斯德哥尔摩之后,听他讲课的那帮人都能听得懂英语。
为了保险起见,提前学好瑞典语,最起码能做到有备无患。
想到以后自己出入的场所,都是瑞典皇宫或者瑞典王储的官邸,本来对这种要耗费精力去参与的学习不感兴趣的陆小曼,竟然也跟着自己的丈夫一起,有模有样地学起了外语来。
徐志摩从上海拍来的电报到了剑桥后,陈慕武已经离开英国去到了斯德哥尔摩。
他阅读完这封从剑桥转发过来的电报,看到徐志摩很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邀请,陈慕武对从国内聘请汉学教师这件事情信心十足。
可殊不知,他和施汝为,只在徐志摩这里尝到了甜头。
施汝为觉得既然国内鼎鼎有名的大诗人徐志摩,面对陈慕武的邀请时答应得那么痛快,那么其他人应该也都差不多。
但是接下来的几次拜访活动,施汝为都吃了闭门羹。
从徐志摩家中出来的他,又去了浦西的极司菲尔路四十九号。
这里住的同样是在光华大学当教授,又在《新月》诗刊杂志的编辑部工作的徐志摩的同事,胡适之。
在陈慕1923年从北京大学讲完学,离开国内去英国的时候,无论徐志摩还是胡适,都还是北京大学的教授。
没想到时间过去了五年,他们已经纷纷离开了首善之地北平,全都在上海再聚首。
北京大学大量教授出走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北洋政府的教育部发不出办学经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在最后的几年里,北洋政府对学界的倒行逆施。
最著名的莫过于“三·一八”惨案,不但打死了京城高校里的许多学生,还对更多的声援学生的教师们发出了通缉。
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在使馆区的六国饭店里躲了很长一段时间,鲁迅更是直接离开北平去了厦门大学。
徐志摩和胡适都在这些个事件之后,离开了北平,又相继辗转来到了上海。
虽然在北京大学的时候,胡适曾经和众人合伙办过《国学季刊》,而去斯德哥尔摩讲授汉学也能算是国学的一部分。
但听完施汝为的一番描绘之后,胡适的态度和刚刚在四明邨的徐志摩完全不一样,他对离开中国去瑞典这件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继在1923年开年成为《密勒氏评论报》评选出的“中国十二位大人物”的第十二名之后,胡适在政学两届都混得很不错。
尤其是1926年,他再次出洋,先是去英国商讨英国庚子赔款的相关事宜,然后又赴美,先是去哥伦比亚大学办好了有关自己哲学博士学位的最终手续,回国后还被选为了管理美国退还庚款的中国基金会的理事。
胡适心想,自己马上就是正牌的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而且在国内混得也算是风生水起。
他如果想要出国去教学,最起码也要像赵元任那样,在美国的知名大学任教,瑞典是什么穷乡僻壤?
就算胡适当初曾经很看好陈慕武,但是现在他十分不看好后者在斯德哥尔摩办起来的这所大学。
故而胡适礼节性地对施汝为说,他要再考虑考虑,然后客客气气地把访客送出了自己家门。
实际上,这就是拒绝陈慕武邀请的一种表现。
施汝为也有些搞不通,提起陈慕武的时候,胡适和徐志摩一样眼带笑意,为什么邀请会被拒绝呢?
难道有没有陈慕武亲笔信,导致的结果也会不一样吗?
很快,接下来要拜访的那个人就会告诉施汝为,他的猜想不正确。
就算有陈慕武的亲笔信,该拒绝的人还是会拒绝。
从胡适的家中离开,施汝为下一个要拜访的地点,是上海横浜路三十五弄的景云里。
这里住着刚刚放弃教职离开广州,搬到上海不久的鲁迅。
对于陈慕武效仿十年前的赴法勤工俭学,在斯德哥尔摩办了一所用来教授中国留学生先进科学知识的学校这种举动,鲁迅很是赞同。
但是对于陈慕武邀请他去瑞典当老师的这个邀请,鲁迅只是笑着对施汝为说了抱歉。
“我这就去给陈博士写封信,对他热情的邀请说声抱歉,我目前在上海实在是走不开。而且我也不是什么汉学大师,更没有能力去出国教外国人。”
鲁迅很赞成陈慕武在斯德哥尔摩教国人留学生科学,并不代表他对王子学院完全赞同。
对于教外国人汉学这件事,他在心里面是有些反感的。
幸而陈家和他们周家的关系不错,而且陈慕武也是真心实意地对中国的教育事业很上心,再加上鲁迅这个时候正忙着和梁实秋在报纸上针对“第三种人”展开骂战,所以他才没有把自己内心中对陈慕武的一丝不快表现给施汝为。
还有就是到了上海的鲁迅,刚刚开始和许广平在一起同居。
而且就算没有许广平,陈慕武估计他也不会千里迢迢地离开国内去斯德哥尔摩,给鲁迅写亲笔信的用意也不在于此。
陈慕武在信中着重介绍了一下斯德哥尔摩王子学院的发展状况,以及对未来的展望。
他还特意在心中留下了一条后路,说假使以后鲁迅遇到了好的汉学老师人选,都可以介绍到瑞典来。
这些人只需要拿着鲁迅的亲笔信,去到瑞典在上海的驻华总领事馆,那里自然有人安排他们赴斯德哥尔摩的相关事宜。
陈慕武在信中留下这段话,并不是毫无目的地客套,而是期待日后这则信息能起到大的作用。
就算国内现在已经改朝换代,推翻了反动落后的北洋政府,但换上来的南京政府,也不过同样也是一个反动落后的政权而已。
未来鲁迅身边有很多朋友和同学,甚至包括鲁迅本人,都受到过国民政府的通缉,更有甚者,还都惨死于反动派的屠刀之下。
与其让这些人东躲西藏,被抓捕之后英勇就义,还不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来斯德哥尔摩躲上两年最好,不能的话也能进入到瑞典驻华大使馆,让国民政府不能贸然进去抓人,否则一不留神就极有可能演变成为外交事件。
陈慕武只希望鲁迅能够看懂他在信中特意写下这番话的良苦用心,也希望将来这几句话能派上大用场。
当然,他更希望这几句话派不上用场,但是现在看来,这种情况似乎不太可能。
施汝为在上海拜访了不少陈慕武名单上的人,但终究都是答应的人少,不答应的人多。
碰了一鼻子灰的他,只能离开上海,踏上北上南京、天侓、北平、奉天等地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