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蓝
“我们家呢,门是一定要轻关的。因为我们小姐一直精神不太好,睡得很轻。别以为你在楼下洗手间就可以乒乒乓乓了,一定要轻轻地关,看,像这样,轻轻地压下把手,开门,然后再轻轻地往上面拉,力度一定要控制好。走路也是,脚步轻一点。最好用脚尖先着地……还有,麻烦你不在屋子里睡觉的时候,窗户一定要打开,给屋子里透透气。但是下午太阳大的时候一定要拉上窗帘,因为我们家里的家具都是真皮的,经不起太阳晒的。……哦,对了,梳头的时候,头发不要弄到地上,我们地毯很贵,上头如果全是头发很难清理的,尤其是你这样的长头发,梳完头拜托把梳下来的头发卷一卷,走几步丢垃圾桶里,浴室也是,有头发的话就扫一扫,还有……诶,我说,你有没有在听啊,钟小姐?”?
穿着蓝色棉布长裙的中年妇女在大厅里走来走去,一直在叨叨絮絮,絮絮叨叨的说着琐碎的东西,我也不晓得她究竟想干什么。脑子里只是想写事情,一直发着呆。直到她突然喊了我一声,我才回过神来:“什么事情?”?
“钟小姐,我刚才说的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听呢。”她那擦霜过多而显得白腻得要滴油的额头皱了起来。?
我没好气地看着这位女士,道:“虽然说是住,但是也住不了多久。并且我来也只是为了保护你们小姐的安全。更何况,我本来以为这些事情是佣人干的。”?
听了我的话,妇女那眼睛后修得老长老细的眉头提了提:“佣人归佣人,但是来我们家的客人也要遵守一点我们的家规。特别是,我们小姐很讨厌烟味,麻烦钟小姐能尽量少抽烟就少抽一点。”?
我瞧着眼前的大妈,叹口气道:“真是麻烦。”?
说完,我站起身,抖了抖外套,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走向大门。见我要走,女管家提声道:“你哪里去啊?”?
我撇她一眼:“你们家要求太多,太麻烦了。我来你们家又不是来应聘佣人的,只是做客顺便当当保镖而已。可如果行动这么多的限制,还是请你们另请高就吧。这里我不呆了。”?
听了我的话,女管家一下噎在那里。她大约以为我图着这次的高薪,又能免费住豪华别墅,不至于会受不了她一点管教。可说实话,怎么就有人这么厚脸皮地对着一个才来不久的客人提这么多七七八八的要求呢?谁说人有钱了就变得有文化有教养了?连待客的道理都不知道,三岁的小孩子都不如。更何况这样对人颐指气使的还只是一个二把手。?
“喂,你可是收了我们三姨太太家的钱的。说走就走?”?
见我真要走,女管家尖声问,但是没了刚才的仗势,而我冷笑一声,推开门。谁想,就在这时,大厅通向二楼的楼梯上传来了一个女声:“钟小姐,请等一下。”?
听了这话,我回头去看,见一个黑色卷发的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我。她很消瘦,脸色白得和墙一样,还带了点青色,瘦得脸骨都快要突出来了。她的眼睛周围的黑眼圈很明显,好像很久都没有很好的睡过了。这个女人过去应该还算好看,但是如今却也和鬼一样了。她站在昏暗的楼梯口,好像马上就要被黑暗吸走一样孤零和薄弱。?
我看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个人是秦蓝。?
“蓝妈,你也太啰嗦了。”?
“小姐,你怎么醒了?”?
女管家堆着笑,换了一副模样和口气问,而女人只是对着她摆摆手,道:“去吧,让人拿点点心来。”?
她走向我,而我也打量她。我见秦蓝的头上有一枚蓝色的心形发夹,看起来不算很昂贵但是款式不错。其实在我眼里,这个已经有些不适合二十六七岁的女人戴了,但是秦蓝还戴着。她见我盯着发夹看,显示慢慢地坐在了厚实温暖的浅米色沙发上,随后看着我道:“以前买的,只要8块钱。是一对的。现在物价涨得厉害,可能要卖到十六块了。”?
“是啊,在古丽道的老巷182号店里我见过,十五块八毛。但是手工不算好,只是粘胶的,很容易坏。不过戴东西看人的,长得漂亮戴什么都好看。”?
听了我的话,她不晓得怎么地突然出神起来,那消瘦的面孔上有了些神采:“你怎么晓得的?说的话也一样。”?
我有点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捧着手里的水杯出神一阵子,道:“钟小姐。我的性命靠你来救了。我最近一直都在梦魇,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都是……”?
“都是什么?”我紧忙问。我企图探究出一些原委来,但是,或许她闻见了我企图挖掘真相的气息,很快从消沉中醒来,收敛了些,很快地道?
“没什么,算了。”?
她用纤细的手指勾托起一个血色蔷薇黒瓷杯,用鲜红的嘴唇抿了一小口,随后换了个姿势望着我,道:“听说钟小姐对于这些事情很有钻研,大姨姨多次和我推荐你。她们说你能干,聪明,而且很安分,不多问无关的事情。我因而很高兴。我这里需要一个能干事又老成的人。你知道,我没有时间去应付那么多的问题,问多了烦,也没什么用。”?
我听得出她告诫我的意味,也不多讲,只是翘起嘴角,道:“感谢抬举和赞扬。为了我的佣金,我也会尽力的。”?
她没有精神地一笑,随后道:“我有点累了,如果你不介意,我先上去休息一会儿。还有……因为我爸爸和妈妈都在国外,这里只有我自己住,我又是这样的身体,照管不来。如果有什么失敬之处,请一定和我说。其他的事情,你询问管家就可以了。管家她年纪大了些,可能有点唠叨,但是对人还是很好的。好了,我不多说了。”?
她说完,对我微微点了个头便转身离去。偏这时候管家来了,她带着人给我送来了点心。?
“我想问你一下,管家。禾虹来过这里么,还活着的时候。”?
忽略香喷喷的小饼干,我看着管家问,而她冷漠地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我耸耸肩,回头想对我身边的女佣说话,却发现她的脸色很白,眼线很黑,带着和女管家差不多的冷漠表情。?
古怪的一群人。?
***?
秦蓝家里自然比不过夏家,虽然也住在山上,空气清新,可佣人数量完全无法攀比,显得比较荒凉。幸而软件设施还是可以的,还很人性化。?
床很大很软,床板可升降,下面能储存物品;墙面有很大的镜子,镜子推开是三分之一墙宽的衣柜,衣柜里层的门推动后,还有一个小空间,是换衣服的;浴室很大,浴缸为花形,浴室的玻璃门外挂着厚厚的帘子,却不需要用手,只用遥控器控制打开和关闭,窗帘也是如此。床头柜上的灯没有开关,只需要轻拍一下任何部位就会自动亮起,床头上有摁扭,摁下后,衣柜对面的墙上立着的柜子会自动移动到躺在**的人的眼前,电视机和一些精美的装饰品就在柜子上放着。?
作为一个无忧无虑的人,来这里度假不错。但是我显然悠闲不得。晚上饱食了一顿盐烤乳猪,我卧在床头看电视。?
手机是翻来覆去地在手上很多遍了,我一直想要拨响一个号码,但是始终没有打。对的,还是想知道下那小子如何了。?
他也是,何必非要凑热闹呢??
不过就那样赶走他,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想起这个小子的热心和我的绝情,我叹口气,终于在手机键盘上摁下了号码。?
“喂,还活着么?这里住的挺好的。”?
电话接通后,我装得轻松地问,而那里却很奇怪地,一直都是安静。?
“小子,干嘛,生气了啊?”?
我从口袋掏出烟点上,报复似的将烟灰故意弄了些在那华丽的地毯上,可没等我偷乐,电话那头始终的沉默让我笑不起来。?
“喂,你在干什么啊?信号不好么?信号不好发短信给你哈。”?
我又喊了一声,始终没回答,这让我狐疑。可就在我要挂机重拨的时候,突然,电话那头传来了轻轻的,轻轻的啜泣声。女人的。?
那声音很细微,却很清晰,比落叶划过窗玻璃的声音还要清晰。而哭声后,是轻微的笑声。随后电话挂断了,随后,我听见楼上传来了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