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受着涌入骨髓的温暖怀抱:“顾北森,我们终于也要有属于自己完整的家了,你要当爸爸了.....”
江城的暖冬却突如其来地迎来了一场雪,就像少年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葳蕤的枝桠和纷飞的大雪出现在了同一片天空里,可却久久都没有等来红轮再次撑开黑霾的光亮。
顾北森的手机铃声也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一样,响得急切。
心脏莫名猛烈收缩了几瞬,看着顾北森接听键被按下。
“喂....北森哥....鸢离她,走了…...”
电话那头的沐辰目光空洞地望着病**的女孩,或许是怕他难过,女孩的脸上没有痛苦,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只是那张苍白的脸庞,再也不会扬起甜美的笑容了。
脚下像是被带刺的藤蔓嵌入了血肉,再紧紧地缠绕紧锁。
他想去轻抚女孩的脸颊,但这一刻,他好像怎么都走不过去了,就像他和她之间隔了一道无形的门,像枷锁,也像囚笼。
她死在了他最爱她的那一年,心中的蔷薇再也不会花开漫山了。
今天是他的第一场演唱会,没有很多的观众,但当他看到她扬起笑脸,用嘴型对他喊加油的那一刻,双眼里的星辰就好像看到了整个世界都在为他喝彩。
镜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切换到了她的面前,大屏幕上,在他冲她热泪盈眶的时候,一朵朵血色毫无征兆地铺满了镜头。
他所有的希冀和笑容一瞬就僵在了脸上,像滴落在白色裙衫上的红色花簇,怎么都抹不干净了。
一滴一滴,像是生命在无声地流逝。
他慌忙冲下舞台,不顾汹涌的人群,耳畔乱哄哄的声音顷刻间被灌在了海水里,迷迷蒙蒙,像堵满了密密麻麻的气泡,淹溺在了深水里。
有那么一瞬,他觉得他要看不清她了,那抹苍白的身影像是被空气冲散了,也像是被攒动的影子抛洒在了尘埃里,触碰不到,就要随风消散了。
救护车也快要乘载不动生命,这一天,景城也下了大雪。
飘白和落红,都显得刺目无比。
……
我和顾北森慌忙冲向车内,一路疾驰赶往江城机场。
这种时候,沐辰一定要承受不住了,我突然恐慌到了极点,好像时间一瞬回到了老沐去世的那个夜晚。
星星很亮,却再也没有照亮那一晚的黑暗。
我感受到顾北森握着我的掌心也开始冰凉,可我还是紧紧索取着仅存的一点温暖。
每一片落雪的轮廓,都像是带着利刃,须臾间让视线所及都变得疮痍满目。
突如其来的暴雪席卷了江城整个春寒料峭的山间,回程的山路在落雪融化的那一刻,格外湿滑。
拐弯的对侧突然加速驶来一辆载满货物的大车,直冲着我们的车身撞来,像是一瞬间失了控。
刺耳的车鸣声苍白地穿透了耳鼓,那道刺目的白,是那一瞬视线里唯一的光。
车身不停翻滚撞击,有钢管接连砸地的声音,车窗爆破的声音彻底撕碎了空气中仅存的温暖。
寒风灌入,我感受到顾北森的怀抱在拥住我的那一刻,猛烈颤动了一瞬。
之后,就是不断滴落在脸颊的滚烫,怀抱里的温度却随着滚烫的血液在一点点消逝....
心脏被刺穿的那一瞬,那个奋不顾身的身影带着沉痛和悲伤,轻抚上了爱人的脸庞。
“莺野....别睡....莺野...对不起...”
我好像听到耳畔的声音遥远又清晰....
可是顾北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我想拼尽全力看看顾北森,可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手腕上的指针嚓嚓地转动,渐渐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目之所及是漆黑一片,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没有皎月,是那个寂静无声的山路.....
突然感觉眼皮上传来了光亮,可那抹熟悉的气息却像是被暴雪永远掩埋在了那个残破的车厢里....
意识还在昏沉,像是躺在了加速的跑道,周遭乱哄哄的脚步声在急切地推着我向前穿梭。
像是回到了生命伊始的时空隧道,然后再次停滞在了混沌的宇宙里。
刺白,刺痛...
另一间手术室内。
“立即开始心肺复苏。同时准备肾上腺素1毫克静脉注射,准备除颤器。”
“肾上腺素已注射,患者仍然无反应。”
“加大刺激,胸外按压频率提升至每分钟120次,深度增加到6厘米。”
“除颤器准备就绪,电压设定为200焦耳。”
“进行第一次除颤,准备第二次。”
“第一次除颤无效。”
“加大肾上腺素剂量到2毫克,再次除颤,电压提高到300焦耳。”
“第二次除颤完成,患者仍然没有恢复心跳。”
.....
苍白的尖鸣过后,心电监测仪上颤动的尖塔轰然坍塌,颓落成了一条再也不会跃动的地平线...
“病人已经彻底失去生命体征,准备好通知家属吧....”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感觉血液里有一股暖流在蔓延全身。
我不由朝着那抹温暖之源靠近,光透过了缝隙,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嬉笑奔跑在如茵的草野上。
草浪随风摆动,萤火微光点缀在赤霞洒落的浪尖,黄鹂风筝在夕阳下**得悠远。
嬉笑的声音越来越近,草野上却出现了我和顾北森的身影。
“顾北森,你会食言吗?”
“除非生老病死无法掌控,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我都会拼尽全力走向你。”
“如果有那一天,我一定也会很难接受的吧。”
“如果有一天,我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那你就去看山看海看花看星辰,这世间总会有一处不灭的风景,会让你觉得我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那个昏黄落日下的平凡时刻,却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我想拼命握住那抹近在咫尺的轮廓,可那抹仅存的温暖却悄然在指缝中四散无踪。
游乐场的暮城之眼好像也在随着命运齿轮转动,碎裂的乌龟陶塑突然间变得无比清晰。
我看着碎落的陶片惋惜:“好可惜啊,只差一步就涂好了...”
顾北森笑得柔软且明媚:“没关系,至少小刺猬还在....”
可最后,存在过的痕迹却像一抹扬尘,直到被那片最小的汪洋吞噬,总觉得有什么要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了....
我开始不安,想拼尽全力去靠近顾北森渐行渐远的身影,可手腕处另一抹牵绕着的脉搏却变成了一条无形的牵绊。
我好像跨不过那道时空的长河,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也顷刻间被黑暗吞没....
那一年的希望突然间就成了没有征兆的噩耗,带走了鸢离,也带走了顾北森....
仲冬不会有蝉鸣,你带着月光沉溺,我的世界又陷入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