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藏踪 燃文

戒律长老终是拗不过任清风,愤愤不快的带着手下到宗主面前上报,将任清风如何冥顽不化不识时务一处不漏的抖了出来。

青云宗宗主萧奈安当时正在查看孙氏呈上的卷宗,上面陈述着王氏一族的种种劣迹,从王氏外族弟子因为争执打了青云宗弟子这等琐事,到王府垄断了青云大6的符箓商行这些商务往来,甚至连王羡游已陨落的娘亲是一个妖修这等家务事,都一应俱全,细腻得让人咂舌。

萧奈安看着那卷宗本已咽了许多火气,正在气头上,此时执法长老的一番诉说更惹得他心烦,他抬手便将手上卷宗往地上一扔,冷笑道:“他倒是好大的胆子!我闭关不过百载,这宗门便改姓任了不成?!简直是忤逆之徒!你不用多说……”

萧奈安伸手从腰间扯下一块白玉牌,拍在眼前的桌面上,震得桌上杯盏跳了几跳,“去!将任清风这厮给我拿下!见玉牌,如见本尊!何人敢拦!我倒要看看,他到我跟前,还硬不硬得起来!”

萧奈安眸中熊熊怒火正盛,戒律长老虽然百般不愿接下这棘手的任务,却也不敢腆着老脸推辞,惶惶半晌,仍迟疑挪不动脚。

“仵着干什么!”

戒律长老情急之下忽然心念一闪,忙躬身说道:“宗主英明!可老朽以为,动之以兵不如晓之以情,任清风这厮平日跟凤栖山的水怜心颇多来往,交情匪浅,老朽意欲请她同去点化这厮,说不好,不但化干戈为玉帛,而且任清风还会来向您负荆请罪!凡事都宜余一个后路,宗主一向惜才,往日对他百般重视,何故非得因此翻脸?他虽然脾气古怪,然修行却在整个玄同界位列前瞻,倘若轻易折了他……”

倘若轻易折了他,岂不是我青云宗的损失?

戒律长老恐萧奈安误会他只会长任清风志气,反灭青云宗威风,想了想便没有将那半句话说出,于是顿了顿,拿眼瞟着萧奈安,见他脸色缓和了,便顺着话分析了一些利害,最终,萧奈安依了他话,遣了水怜心与他同去。

落霞峰一边,气走了戒律长老,任清风便径直走去齐湘的洞府。

一路上任清风眉峰不展,戒律长老好糊弄,可是萧奈安却不容小觑,他任清风此番动作,说到底只是螳臂当车而已。王氏的事情,干系到的枝节不但错综复杂,且年代久远,远没有他跟王羡游表述的那么简单。现下的王府,已是死海上低垂翻卷的乌云,只等着细微的风吹出游丝般纤弱的缺口,便会刹那间轰然爆裂,喷薄出亟不可待的狂风骤雨,一发而不可收拾。

到时,别说任清风只是煌煌天威下一阶出窍期修士,即便他是三头六臂的天神,也一样无力回天,他拼尽一身道行力挽狂澜,只是因为他心中希望不灭而已。

任清风到齐湘洞府接了王羡游兄妹,说是带他们到一个地方去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三个弟子,只有齐湘看到了他眉宇间不易察觉的无奈。

王羡游一路上心事重重,一语不发的,任清风在悬崖边的一席话,虽然并无逻辑上的漏洞,看起来十分可信,可是王羡游总觉得他还有很多话在瞒着自己,他很想抓住他好好问问,可是任清风一直都没有正眼去看他,再加上他对真相虽然渴求,可也有许多畏惧,所以一时间,倒不知该如何向他问起。

终于,王釆青清脆的话语打破了众人的沉默,“咦……再往前走就是夜叉山了!”

王羡游这才抬眼去看,但见视线尽头天宇低垂,沉沉然与漂浮在空气中的黑色雾气相交融,浑浊得分不清楚天地的界线。

不知是气温原因,还是心理在作祟,还隔着千米远的距离,王羡游却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如临冰山。

王釆青有些疑惧:“清风叔叔……为什么要去哪里,我们不要去夜叉山!”

连齐湘都皱起了眉头,这夜叉山她倒是有所耳闻,是给青云宗大过弟子思过受刑的地方,此间是吉凶之地,可谓为宗门禁区!平日里人们避之不及,根本不会主动到此。

此地不但没有灵气供给,还多有凶兽出没!她想不明白任清风为什么送王羡游兄妹过来?难道他说要保护他们都是假的?是哄人的话?这怎么可能……任清风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任清风一笑,从储物袋拍出一个法器,便往王羡游手上递去,王羡游见之,浑身大震!嗫嚅着道:“炼妖壶!”

王釆青凑上脸来一看,只见一个青铜质地的古壶,斑驳老旧,乍一看还以为刚从垃圾堆打捞出来的战利品,实在没有丝毫的特别。

王羡游忽然闭着眼睛,不断的抽着凉气,他的声音隐隐发着抖,“叔,王府是不是面临着存亡的威胁?”

任清风一笑:“你就这么一惊一乍小题大做呀?不是什么大事情,别瞎猜想了,好好修行比什么都重要。”

王羡游低头握拳,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看不清表情。

“炼妖壶中灵气十分充沛,对你们现下的修为来说,那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你二人可安心在山间修炼,我会设下阵法保护你们不被外界干扰,只要你们两个不打架,是不会有可能受到其他伤害的。”

“我哥哥自小到大,从没动过我一根手指!”王釆青踮着脚尖,双手抓着齐湘的袖子晃来晃去,一副撒娇的小女孩模样,惹得齐湘怜惜的抚弄着她的发丝。

任清风点了点头,望着王羡游的眸光柔和了起来,“等你们都进阶了,我自会放你们出来,为叔此举,其实是想让你们避避风头,顺便磨炼下你们的道心,自己安静段时间,也好学一学静心和思考,对修行大有裨益。这世间太多事情,光靠眼睛去看是不够的,你们缺少对待事物的洞察能力,问鼎大道,其路漫漫,光有修为是不够的,有时候对待世间事物,更需要内心强悍。”

王羡游忽然叹了口气,不知是被任清风说动某处,还是想到了什么,抬眼望住齐湘道:“小师妹,你会不会来看我们?”

齐湘正要颠颠的回答很乐意,可任清风却有些凉凉的说道:“不可以。”随即面色沉了沉:“羡游,有时候,你得想想,自己如何去独当一面,没有人会永远在身后给你倚靠,这是一个男人必须学会的担当!”

说完,任清风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过了,再心急也不能苛求他一下子变得刚强如铁,他只是个孩子啊,是自己从前太放纵他,才将他惯得软弱,责任在他任清风!任清风轻叹口气,放软语气,解释道:“即便我愿意被你们倚靠,可是,我无法向你们保证自己不会有陨落的那天,所以……你们要学会自保。”

王羡游抱着炼妖壶,一瞬间,忽然深恨自己往日不争气,什么都不会,到现在还是筑基圆满,连妹妹和齐湘都将将赶上自己!他又羞又恨,觉得自己是百般无用,只暗下决心,立志自强,心中对任清风充满了敬爱感激。

任清风设下的阵法,不但能防守夜叉山的煞气和凶物,且能隐藏王羡游兄妹的行迹,同世间大多阵法一样,只有设阵人能够破阵。

告别的时候,王釆青忽然拉住齐湘的袖子,唤道:“齐姐姐,等我进阶出去了,你要奖励我!”

齐湘对她宠溺的笑笑:“这不用你说,我自会奖你。”

明明是笑着说话,可齐湘的鼻头酸涩,几欲落泪,不仅是因为怜惜,更怀有对待一切风云莫测的迷茫。

如果飞升成为大乘真仙,拥有了瞬息千里,翻云覆雨的本事,是不是便可以视天命为草芥,视时光如浮灰,将所有的自由和命运,都牢牢抓在自己手中,再不会受到世间任何无情的宰割?更不会朝为台上客,夕成阶下囚!是不是?!

阵法渐渐关上的时候,王羡游的声音忽然飘忽而出,“叔……请你……照顾我爹。”

任清风嗯了一下,眼见阵法彻底关上了,才带着齐湘回去。

到了落霞峰,齐湘以为此间事情终于告下一个段落,才将琼仙岛王羡游被琴音惑神的事情对任清风言明,任清风只是用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石质的桌面,直到齐湘讲完后寂静良久,他才嗯了声,“难怪,那个李大志,是南荒银州泽长老,他手中宝琴,名曰伏羲,同我的炼妖壶同列于上古十**宝之一。说起来,那伏羲琴跟王羡游还有一些渊源。”

见齐湘好奇而认真的听着,任清风却是一笑:“只是,陈年往事已作古,不必拿来重提了。”

齐湘很懂事的应了句是,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师傅,为什么将王羡游二人送去夜叉山?”

“为师是在保护他们,我已藏了他们的本命魂灯,又匿了他们踪迹,除了你我,没人能找到他们,青云宗不会放过他们的。”

“师傅,恕徒儿多话,王府的事情,似乎很严重?师傅若不想多说,权当我没有问过。”

任清风倒是没打算对齐湘隐瞒,只是还未说,便察觉到一丝异样,他朝着洞府外静静望去,仿佛盯着一个人的眼睛一般,自言自语道:“明华师兄,既然来了,便进来坐,神识飞来飞去你不嫌累,我还嫌烦呢。”

说完又对齐湘摆摆手,“为师陪一陪稀客,你回洞府修行吧。”

齐湘早已习惯任清风明察秋毫的本事,虽然她自己察觉不到,但是她晓得肯定是哪个不长心的放神识偷窥被抓了现行,一面愤恨那人干扰得不是时候,一面兴致缺缺的应了是。

一回到洞府,齐湘因为心情不快活,便关了门,准备也闭上一关,好好修行。

盘膝坐了一会儿,不知为何,总定不下神,起初她以为是因了自己心绪不宁的缘故,可是渐渐的,随着心绪沉稳了下来,她忽然浑身一震,才明白自己并不是道心不稳!这种不安的感觉,更近乎一种对于危险天生的警觉!

有了这想法,齐湘越觉得自己打坐的蒲团后方,一定有什么东西!她悄然放出神识,一瞬间便看到身后三尺,赫然坐着一个紫衣男子!他靠着床沿而坐,正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将自己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