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画面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叶闻笙咬着面包，目瞪口呆。
……她总感觉这一幕非常眼熟。
可不眼熟吗？
以前玩儿的那几款网游刚开服的时候，大家都是新开荒的玩家，为了拿等级榜上的奖励，四处抢怪抢经验升级，被划拉到自己地盘里头的野怪被别人抢了还会吵起来……可不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吗？
她咽下了那口面包，又灌了一大口牛奶，捏着玻璃杯，屏气凝神地看着画面中的走向。
离这架战机并不遥远的一处山脉上，进入了潜伏模式的战斗机甲中，棕发棕眸的男人摘下了衣服上的军牌，捏在手中不耐地把玩。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次任务，临时作战指挥是我，而不是你，”
他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冷声嘲讽，“就算你是S级异能者，也太过狂妄自大了吧，你说呢？这位西斐尔——噢，对了，不知道你的军衔是？”
这个S级异能者的军装上并没有佩戴任何军章，这是他早就注意到的细节。
这显然是很反常的，虽然不知道背后的具体原因，但这不妨碍乔纳罗抓住这一点讥嘲。
语音中静默着，没有人说话。西斐尔看着窗外休眠中的那一片虫族，眸光冷沉。
这支军队中的诸多规则于军队本身有益，却成为了阻拦他的桎梏。只是脱离军队，他无法快速地找到虫族的所在地。
……或许回去之后，他应该与那个叫作班辛的人类谈一谈。
思绪飞快掠过心头，西斐尔不再说话。乔纳罗见他静默，脸上便露出畅快的神色来。
他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狂妄的S级异能者，一人就要单挑一整座星球的虫族，还不允许他们插手。好在指挥权不知为何被交给了他。
“没有异议了吧？”他再次重复，“那么——”
“等、等等……”
军牌中又传来了另外一人的声音，乔纳罗皱起眉头，往军牌上看了一眼。
是A203的邬文将，他记得那是一个老实憨厚的军士。
乔纳罗对老实人向来颇具好感，于是按捺下脾气，问道：“怎么？”
“乔纳罗上尉，我觉得——我觉得可以让他试一试……”
乔纳罗打断了他：“……你说什么？！”
他吹胡子瞪眼，其他几艘战斗机中，A203的其他队员忍不住面露诧异。
而奚哲更是直接了当地发出疑问：“你什么意思，老邬？”
邬文将这个人就不是一个会打破规矩的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这人死板得不行，就连每天的作息都比别人都要来得规律，更别提军令如山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邬文将那声音听起来都快急得快劈叉音了，说话也语无伦次：“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奚哲茫然道：“什么他们？给了什么？文将，你话说清楚点啊。”
“那个奇妙鸡蛋，那个能提高精神力的奇妙鸡蛋！叶子站长给我面前摆了一排！”
许多队员仍迷惑不解，A203号小队的那几位倒是猛地反应了过来，倒吸了一口气。
乔纳罗虽然搞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很敏锐地听到了“提高精神力”这么一个关键词，拧着眉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邬文将紧紧握着座椅把手，看到眼前的那一个个鸡蛋被摆出来，又被收了回去，消失在虚空中，来回反复。
他从震惊中回过神，用力克制住自己伸手触摸那些鸡蛋的渴望，抹了把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布满的汗，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精灵。
西斐尔将光脑屏幕转过来，对着他。
精灵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眸光分明软了下来，不复先前的冷漠，邬文将跟他坐在同一个飞行舱里时，也没那么紧张了。
他咽了咽口水，又去看光屏上新出现的那一行消息。
“小西……西斐尔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让他一个人去，作为歉礼，人人都可以、都可以拿到一个提高精神力的鸡蛋。”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乔纳罗也急了，“这是谁说的话？能拿到一个提高精神力的鸡蛋，上哪儿拿去，说得那么容易？”
“是叶子站长！”
邬文将终于缓过神来，一股儿气地说：“——叶子站长说，只要让西斐尔单枪匹马清扫掉这颗星球上的虫族，她就会给我们每人一颗特殊鸡蛋！”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好几位士兵的脑海中都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个念头。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到底是演的哪一出戏？
其他军团中知道叶子休息站的军士或许会比较少，但他们第九军团可有许多兵都听过这个名字。
如今军队中许多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好东西，就是他们老大季鹰跟叶子休息站的人换来的。
叶子站长，这么一个人，乔纳罗还特意去网上搜索过，对她的异能颇感兴趣。
……只是这个S级异能者跟叶子站长又是什么关系？
他又震惊又疑惑，心中疑虑重重，整个人在驾驶座上都坐直了，眼睛紧紧盯着军牌，不知道从哪问起。
最终他的喉结稍稍一动：“……哪儿来的消息？可靠吗？”
又有一道声音开口，乔纳罗听着这声音，似乎是A203小队的队长，也是颇为沉着稳重的一个人。
他简略地说：“西斐尔与叶子休息站的站长关系匪浅。”
——这个脸生的S级异能者和叶子休息站的站长竟然还有这种关系！
乔纳罗一时脸都绿了，想到叶子休息站出产的诸多宝物，又想到之前对那人的出言不逊，更是后悔极了。
只是现在没有给他去思考该怎么弥补的时间。
操控室里静悄悄的，这无疑是很诱人的交换，但没有人开口，都在等这位临时指挥做选择。
他也知道，无论他做出什么选择，剩下的人都不会再有异议。
乔纳罗的思绪飞快转动。
总归这个S级异能者不是他的兵，他一个人去单打独斗，就算逞强死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上头问下来，他也有一大群人证，可以证明是那个异能者自己抽风作死。
只要做一个旁观者，他就能获得一颗能够提高精神力的鸡蛋，还能节省下来一笔供应给机甲的火力能源开支，也节省弹药。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虫族的分布点相对靠近，比较密集。如果那个S级异能者失了手，让部分铁甲虫逃逸、去通知自己的同族，那么他们将这些虫族分别单独击溃的作战计划就失败了。
到时候，作战就会变得更加困难。
只是……只是，那可是叶子休息站的鸡蛋啊！那可能存在的危机在这样巨大的利益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就算是大元帅在这里，也会让他们接受这笔交换吧！
乔纳罗咬咬牙，张口：“可以。”
——屏幕外的叶闻笙舒了口气。
这个世界中有十八个虫族聚集点，其中五个是较大的聚集点。小西刚才说了，他们所发现的这个聚集点——8号聚集点，拥有两百到三百只虫族。
虽然她看不出那么几块巨石怎么会是两百到三百只虫子，但小西说的话肯定没错。
如果其他小型聚集点的虫子数量与8号聚集点相似，那么十三个小型聚集点，就是两千多或三千多只虫子。
大型聚集点的虫子数量她目前还不清楚。保守一些估计的话，假如大型聚集点拥有五百只以上的虫子，那么这颗星球的虫族数量加起来，至少也得有四五点功德。
她平时往外捐款，大把大把地捐，收回来的功德点也就那么一点儿。如今给这些士兵十几个鸡蛋，就能至少四五点的功德点，这买卖对她来说并不亏。
屏幕中的西斐尔似乎也稍稍松了口气，低声说：“多亏有你。”
旁边的邬文将吓了一跳：“啊、啊？”
西斐尔侧了侧头，眼神在从光脑屏幕上抬起来的那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淡下来。邬文将立刻就知道刚才那句话又是和叶子站长说的，讪讪笑了笑。
……这个西斐尔，跟叶子站长说话时的语气怎么那么奇怪，总觉得有些黏黏糊糊的。
邬文将心中想着，又隔着衣服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叶子站长的异能到底是什么，有个隐形人在这边看着他们，他还真是不自在。不过，如果不是她的异能，他早就没命了。
他甩甩脑袋，试探着问：“西斐尔，那你先从我们这个聚集点开始？”
西斐尔嗯了一声。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穿上了军队的压力服，将光脑屏幕收了起来，打开舱门。
军靴踩在铁色山脉上，西斐尔稍稍挑了挑眉。
踩在这个山脉上的感觉与踩在地面上的感觉并不一样，它很滑，像是大块大块的寒冰。
但使用特殊材质制作的军靴能够适应任何质地的地面，他站稳了，侧头看向那一群虫族。
没有了战斗机的掩护，侵入者的陌生气息很快散发开来。
那一块块巨石动了。
一块巨石的表层开始脱落，密密麻麻地脱落，像是在解体，任何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看见了都要胆寒不已。
叶闻笙一口面包没咽下去。
那铁灰色的巨石表面原来是虫族背部的躯壳，是它们的“铁甲”。当一只只缩起来的虫子紧密地、完美地贴合在了一起，那巴掌大的壳便组成了一块古怪的巨石。
布满黑密绒毛的足肢逐渐显现，细而长的触角一颤一颤，一只只猩红色的复眼转向了精灵的方向，狰狞的口器裂开。
叶闻笙：“……”
本来特意放大了画面想要仔细看看巨石是怎么变成虫子的叶闻笙差点儿要晕过去了。
她果断扯来一张餐巾纸，盖住大部分屏幕，只留下一点点儿空隙，好让她可以看到场景的变化，得知战斗是否已经结束。
而在被遮掩住的画面中，精灵抬起眼，看向那一群已经注意到他的虫族。
……两百三十七只。
他将这个数字在心中牢牢记住，伸出手。
光明法阵显现。
一阵强烈刺眼的白光骤然爆开，邬文将下意识闭眼偏头，飞快抬手挡在眼前。
有一种叫作巨光虫的虫族，会在死时爆开剧烈的光束，刺伤军士的眼睛。在面对这种虫族的时候，军士都会戴上作战眼镜，以防眼睛受损。
在那白光亮起的一瞬间，邬文将的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就是这种虫族。
……资料中分明没有提起这颗星球上存在巨光虫。这个星球并不适合它们的生长。
疑虑一闪而过，紧接着就被担忧替代。他如今近距离地看到了巨光虫的死亡，他的眼睛……
许多念头在一秒钟内飞快掠过思绪，下一刻邬文将就反应过来，自己的眼睛似乎并无异样，也并未感到灼痛。
他放下手，转回视线。
然后他的目光便猛地凝固住。
那是一个……令人无法忘记的画面。
漫天白金火光。
像是无数萤火虫在飞舞，却又并无林中萤火那般浪漫。火光吞噬着密密麻麻的虫子，连一条从主肢干上断裂坠下的足肢都不放过。
拥有如钢铁一般坚硬的身躯的飞虫四处挣扎扑腾，每一只的身上都燃烧着火焰——每一只。
它们拼命地挣扎，可以轻而易举地切穿盔甲的翅膀扑腾着，想要冲向西斐尔的方向，却又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被燃烧至尽，最后被火焰从头到尾地蚕食，化为深色灰烬，坠入钢铁山脉。
连一滴血液都不曾留下。
尖锐的嘶鸣从敞开的舱门中冲进他的耳膜，又在短短几秒内恢复了一片寂静。
邬文将瞪目结舌地转过头，看见西斐尔单手抓住舱门边的握把，长腿一迈，重新进入舱内。
他的目光没有再往那些巨石原本的方向看上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下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