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个适合自杀的年份。每个年份之上都贴着隐形的标签,人类看不到的标签,读不懂的文字。有的年份更适合生,有的更适合死。还有一些适合自杀。这与科学无关,与伪科学也无关。

能破解那隐形标签的只有上帝。不过上帝不会替你读出它们,老聃早在两千多年前就看透了造物的心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仁,就是不仁。天地不仁,就是大仁,就是把仁做到了极致。

听着挺绕的,其实不难懂。“仁”在这里的含义无非就是“不干预”,“不掺和”,万物你生便生,死便死,半死不活就半死不活——

上帝就是个设计保龄球轨道的,球即万物,万物即球,轨道安排妥当,终点都是死亡,至于你的滚动轨迹,皆由你自裁。

某些灵魂会委屈地申诉,说自己死于一场意外。天地不言,但天地心里有数,世上本无意外,从来不是意外找上了你,是你找上了意外。“意外”因你之死意外地担上了杀生害命的罪名。

假如“意外”能开口,它可能喊得比你还声大,觉得它比你更冤。

自杀也不是意外。有种心理测试,叫罗夏墨迹测试。据说有自杀倾向的人会从那些图案中看到常人所不能见的东西。假如是真的,我想那些不幸的人看到的是属于自己的保龄轨道,他们知道自己生命的滚动将在哪个点卡住。

很多人都起过自戕的念头,也许每个人都有过。肯付诸实施并成功了的永远是少数。绝大多数的人都熄灭了那念头,弃世终归是件大事,假如不是病态或对尘世再无留恋,实在是不好付诸实施。

所以啊,贪婪是件好事。假如活着被界定为至高道德的话,贪婪也必须是美德一种,且是最重要的一种。果真若此,贪婪这个词就可以废弃掉了,以“维生素”置换也得称其名。

这个世界可贪的东西很多,权力、财富、美色、亲情,形而上点儿,比如文学科学艺术啊等等。而这些具体的,供人类贪占之物,该是维生素的维生素了。

所以不是“活下去总得有点儿理由”,而是“总得找点儿理由活下去”。

这就是消极与积极之分。

可这只是人类的视角,我可不知道万能的上帝怎么看待这事儿。我估摸着上帝既然视万物为刍狗了,人类也在万物之列,刍狗也未必就高贵过傻B,所以,上帝心里多半会用用这个词。上帝说:傻B,哪儿他妈有消极和积极。

于是上帝碰上较劲的了,尼采蹦出来说:上帝死了。

于是尼采就傻B了,上帝死了,说明你尼采毕竟承认有上帝。干吗不干脆说哪儿他妈有上帝?

所以我,所以我推翻我前面说的话。年份上没有标签,没有看不懂的文字,什么都没有。Nothing,nothing at all.

因此也没有哪个年份适合生适合死。所有的年份都适合堕落。只有堕落是永恒的。只有苟活才是生而为人的常态。我是在这个群魔乱舞的夜晚发现这个不易之理的,怎么都是苟活,有权力是苟活,没权没势也是苟活,富有是苟活,穷得叮当乱响也是苟活。活得像个人是苟活,活得像条狗还是苟活。不立文字是苟活,著作等身是苟活,像我现在这么多废话还他妈照样是苟活。

苟的词性原本是中性的。暂且姑且之意。也就是说,你我他都是莽莽尘世暂时的存在。喜欢听别人喊千秋万代一统江湖的,通常都死得老快老快了。一点儿都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