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场，临近十一点半。
直到工作人员拆卸起舞台，观众才意犹未尽离开，热情丝毫没有消退。乐迷们还流连在街道边，兴奋地讨论着。
未来在一家打烊了的小饭店前站了许久，终于等到宋诗织。和她一起的，还有T.A乐队的所有成员。
豫礼在和举办活动的负责人说着什么，仿佛身披白纱的小天使，露出不多见的笑容，随后招手与对方说再见。
“Hi，未来小仙女！”眼尖的韩一城瞅到她，笑嘻嘻地率先打招呼。
即使不习惯，她也只能勉强笑着回应了下。
宋诗织松开挽着陆岛的手，拉住她问：“你没事吧？”
“嗯，没事，”未来摆摆手，“休息休息好多了。”
陆岛笑道：“那跟我们去吃宵夜吧，听诗织说，你们今天没吃什么东西，也当是感谢贡献歌词的报酬。”
“一顿宵夜就想打发人？要不要这么抠门！”宋诗织不依不挠。
“你想怎样就怎样，只要不让我去摘天上的月亮就行。”陆岛顺势接了句。
他话刚说完，旁边已是口哨声四起。
“我的天，我感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快快快，伤心欲绝的单身狗抱团取暖！”
“你们几个是不是嘴欠，很想找抽啊？”
“这次原谅他，下次可没这么轻松，”豫礼一边对着手机说话，一边扫了眼控诉秀恩爱行为的其他人，“嗯，肖姨你也早点休息。”
“还吃不吃？我快饿死了。”摁掉挂键，他不耐烦地提醒了句。
未来看着那张精致的侧脸，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把这个看起来一副比女孩子还漂亮干净模样的少年与舞台上狂放的主唱联系起来。
是传说中的反差萌吗？
感到她的注视，他拆糖纸的手一停，转过脸道：“干嘛，看我也不会给你。”
“……”她扯开视线。
豫礼也没追问，将橙色的果味润喉糖喂进嘴巴，然后把糖纸捏成小团，随手丢入垃圾桶。漂亮的弧线划过，准确落到桶里。
“我回家了，你们去吧。”未来对宋诗织说。
她不知道余绫川有没有按时吃饭，要是没人在，她担心他专注工作又会废寝忘食到只喝酸奶果腹。而且，今天一天也已经玩够了，时间完全超过自己的预想。
宋诗织以为她借故开溜，自然不肯放过，两手一抱缠住，“不行，你得跟我们一起，庆祝演出完美，我可不愿在这帮糙汉子中当万绿丛中那点红！给你小姨打个电话或者发条短信吧，她不是挺开明吗？”
韩一城附和道：“对啊，你就留下嘛，人多才热闹。”
“是啊是啊，别害羞，我们很和蔼可亲的！”
禁不住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劝，盛情难却之下她不好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陪他们去了。
未来从没有逛过夜市，更没有超过晚上十点还在外面的情况，不知道凌晨时分的小街竟还如此热闹。路边各色小吃摊大排档比比皆是，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诱得人垂涎三尺。
挑了家有空位的拼桌坐下，显然，这些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子精力相当旺盛，向老板叫了箱啤酒。
她不会喝酒，点了杯西瓜汁，咬着吸管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说两三句。相反，宋诗织则豪放多了，可以跟他们一杯杯对灌。
豫礼吃了几串烤茄子和排骨，便戴上耳机双手环胸倚着靠背听歌了，仿佛兴趣乏乏。
“我靠，拜亚动力T1啊，这是头戴式耳机里Hi-end级的了！你什么时候换的？奖金全拿去买这个了吧？”韩一城挤到他旁边，眼神透着对败家子的鄙视。
豫礼没睁眼，一巴掌盖住他的脸推开。
有人敲敲筷子喊：“该你了，韩一城！”
游戏笑闹着继续。
这样的场面以前想也没想过，更与己无关。第一次，未来也有了身为集体一员的归属感。
从初中起，宋诗织始终陪着她，成为倾述对象，从不因为她的怯弱和嫌弃，反倒一直积极地试着给她带去不同的，新鲜的体验。
一辈子能遇到这个朋友，是她的福气。
妈妈曾经说，人的福气都是上一世好运气和做好事的点点滴滴才攒来的，所以今生应万分珍惜。
尽管还没有完全和这些人熟悉，但这个炎热的夏天，她想珍藏难得的快乐，创造更多美好的记忆，关于他，关于他们。
吃完烧烤，陆岛送喝得迷糊的宋诗织上了出租车，其余人也挥挥手各自走向街口打道回府。落单的未来正犹豫怎么回去，余光瞥见豫礼刚从位子上站起来，也一个人。
“那个……豫同学，能顺便载我一程回家吗？”在他招了辆车子拉开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问。
他摘掉耳机挂到脖子上，回头望向跟在身后的女孩，面色不大友善。
她如实相告：“我没带钱。”
她原打算看完演出直接走回去，哪知道时间推迟到这么晚。
豫礼抬起下巴看她。
未来有点怂了，他大概不会答应……
隔了数秒，他却点了下头。
夜景斑斓，自车窗外一掠而过。光线明暗交错，两人并排坐在后面，车厢里的气氛莫名怪怪的。
她左瞅瞅右瞟瞟，好半天才打破沉默憋出两个字：“谢谢。”
豫礼静坐了会儿，刷着手机微博的手停顿，答非所问：“我哥为什么没来现场？”
“啊？”
“你跟他住，肯定知道原因。他昨天还答应来的，结果却没出现。”
“我也不知道啊。”
跟他住就肯定知道原因，什么逻辑？
豫礼不再说话，好像突然意兴阑珊，扭头望向外面。
被晾在一边，未来想起之前他对负责人截然不同的表现，无声地得出结论：这人可能有点人格分裂。
不过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管唱歌或说话，他的声音低低的，又很有磁性，迄今为止，她从来没有在现实世界里听过如此好听的男声。
到达公寓大门，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车便毫无留恋地扬长而去了。
本来准备问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的……未来无语，转身进入小区，除了路灯，几乎每家每户的窗口都是黑的。
钥匙插进锁孔，她特意放轻声音，房间果然没有灯光。脚猛地踢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体，整个人差点被绊倒。
打开手机电筒，光亮一照，骤然发现地面的不明生物，她险些脱口叫出来，仔细看，才看清是穿着浅灰家居式睡衣的余绫川。
“老师，醒醒？”
但是，没有反应。
她惊魂未定地吐了口气，蹲下来微微提高音量：“虽然知道你工作辛苦，但是也请不要这样随地倒头就睡好吗？”
说真的，除了性格闷，偶尔毒舌，生活习惯不大正常……其他方面似乎都不错。像这样的男人，不仅粉丝喜欢，讨人欢心更是轻而易举吧。
未来不知道的是，一旦想深入接触，或者对余绫川熟悉的女孩子，几乎全军溃败，对他这样的高岭之花知难而退。
鬼使神差的般，她伸手，一停一收，凝着熟睡的俊颜，迟疑地终于用指尖轻轻捋了下他眼睛边的头发。
咦，平时是不是用强生婴儿霜滋润保养过？睫毛又长又浓，太离谱……
胡思乱想之际，没察觉余绫川撑开了眼皮。
视野里的女孩蹲在旁边，满脸好奇以像研究外星人似的目光一眨不眨盯着自己。
他抬眸，不知是不是夜色渲染，雾蒙蒙的黑瞳有些诱人，仿佛泛起微弱雪白波浪的悠长海岸线，深邃极了，想让人凑近亲一亲。
“怎么这么晚？”
不料他突然醒来，未来心里一咯噔，被开水烫了似的收回手，“跟朋友玩，所以晚了一点点。”
他应该没发现自己刚才奇怪的举动吧？！
“只是一点点？”余绫川坐起来，直视着她缓缓道，“看看现在的时间。”
她低头瞅手机屏，一点五十七分……好吧，确实突破以往惯例，是彻彻底底的晚归。
“男的女的？”
听到这个略突兀的问题，她眨了下眼睛，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还在思考，余绫川已经靠过来，顷刻挡住一大片本就幽暗的月光。电光火石间，她的手臂被握住，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恍若大自然森林间游弋的风。
明明语气轻描淡写，未来却没来由地感受到一股来自北极般的低冷气压。
“前段时间才遇到那种事，还是没学会？一个女孩子大半夜回家，上次的教训是不是不够深刻？”
空间突然狭窄起来，像得了失语症，未来根本说不出话，身体绷得僵直，连呼吸也变得困难。她干脆闭上眼，脸颊已经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你试试，挣脱得开吗？”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道，余绫川低问。
不行了，跳动的频率不受控制。再这样下去，她觉得自己的小心脏承受不住，会原地爆炸。无法对视他的眼睛，只想快点逃开！
“我只是跟朋友出去玩而已，况且，这跟老师你没有关系吧？请、请不要管我！”
用另一只手挡住脸，她不想让他看见糗样！
明明暗暗的光亮划过，他垂眸，微一怔，然后松开了手。
空气诡异的安静，目光如阳光永远照不到的阴霾一隅，片刻，余绫川站起身绕过她，背影冷冷地融入黑暗。
糟了……说出那句话后，未来就后悔了。刚才太慌张，所以说的话莫名重了点。
她捡起落在地板上的手机，脑袋生无可恋地靠向墙壁。
怎么办，老师好像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