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父女俩重新回到车上时，林国盛亢奋着，不停地跟琪琪说话，琪琪似乎也像解开了封印，说个不停。
林国盛还是很想知道琪琪为什么不说话，小心地问：“琪琪不说话，爸爸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真是寂寞啊。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不说话？”
琪琪说：“生病了就可以让爸爸妈妈宠着了，小胖说的。”
“所以你就装哑巴？”
“一直生病多麻烦，所以我就不说话，不说话你们就得宠着我了。但是……小胖说的不对，我不说话了，妈妈对我还是好凶，她对我越凶我就越不想说话，而且我怕她知道我装的会打我，所以就更不能说了。”琪琪委屈巴巴地说，又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反正我以后再也不相信小胖的话了。”
“没事啦，回家后爸爸跟妈妈解释，保证让妈妈不打你。”
琪琪还是很有顾虑，“但爸爸不在，妈妈肯定还会打我的。我怕妈妈，我不想和妈妈住在一起。”她的手从后排位置伸过来，拽了下林国盛的衣角，“爸爸，如果家里就我和你两个人该多好。”
林国盛一只胳膊伸到后面，揉了揉琪琪的脑袋，“傻孩子，不要这样想。”
“爸爸，我就想我们俩在一起，不要妈妈。”
“别乱说，不管怎么说，妈妈是爱你的。”虽说和刘池敏的关系糟糕透顶，但林国盛不想女儿心中充满着仇恨，况且那个人还是琪琪的母亲。
琪琪突然说了句，“爸爸，你怎么娶那样一个老婆啊。”
林国盛惊地差点踩住刹车，他不明白琪琪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又好气又好笑，想想又觉得悲凉，连那个大的小人儿都替自己感到憋屈了。
之前他是那么执意想要离婚的，但后来想都不敢想了。他的律师事务所业务经营得还不错，这里面有刘池敏绝对的功劳。
可刚才琪琪的话不知怎么的，又令他的心蠢蠢欲动起来。如果两个人离婚了，对琪琪是不是更好些呢？
这好像是个光明正大的借口，但能成功吗？
自己真的就这样和刘池敏绑一辈子，永远都没有自由吗？那跟坐牢有没有区别？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
林国盛越想内心越悲壮，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人生实在失败。
这时，一个身影跃入了进来，让他纷乱的心绪变得柔软起来。
那个女孩子轻柔的动作，温和的笑容，像是一脉泉水从他的心头洗涤过。正是她，让琪琪突然间，不由自主地说了话。温柔是多么大的力量啊。
张如静。那个女孩叫张如静。
为什么看到她那么眼熟呢？
林国盛在记忆里面捞了捞，哦，想起来了。
第一次见面时，她蹲在地上，教女儿画蝴蝶，脸上也是那么柔柔、浅浅的，像冬日暖阳一样的笑意。这种感觉真好，琪琪需要，自己也需要。而这恰巧是刘池敏永远也学不会的。
4
刘池敏今天刚回到家，就听到琪琪说了一句，“妈妈，你回来了。”
刘池敏嗯了一声，下一秒反应过来，两眼发直，颤抖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再说一遍。”
琪琪被刘池敏的样子吓到了，扭头看了一眼林国盛，林国盛正站在客厅里面注视着这一切，他点了点头，鼓励着琪琪。琪琪又叫了一声，“妈妈。”
刘池敏哦哦地叫了起来，上前将琪琪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宝贝你终于说话了。”
琪琪有点难受，挣脱着下来。
林国盛对琪琪说：“去玩吧。”琪琪立马飞快地跑了。
刘池敏站在落地窗前，看见琪琪抱着普晶在秋千上摇晃着，笑道：“真好啊，终于开口了，国盛，真有你的啊，怎么做到的？”
林国盛此时脑海里面出现了张如静的面容，那眼睛里充满着柔柔的光，纵然是块坚冰，也能很快融化。“你说什么？”
“我问你，琪琪怎么就突然说话了呢？想什么呢？”
“小孩子嘛，装着装着装累了，就不想再装下去了。刚才我还担心琪琪叫你的时候，你会责怪她。”
刘池敏笑道，“我是她亲妈，她好不容易开口说话，我怎么还会怪她，你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高兴啊。”
“知道琪琪为什么不愿意说话吗？”
“为什么？”这个问题刘池敏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如果你能够对琪琪温柔一点，她就不会这样了。”
刘池敏脸色沉了下来，“你不就是想说，琪琪装哑跟我教育女儿的方式有关。”
“我以前也常提醒过你，不要老想着去控制，你把这一套用在我的身上也就算了，还用在孩子的身上，你知道这会对孩子造成多大的心理阴影吗？”
刘池敏脸彻底冷下来，“你是在指责我对吗？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包括你林家人，我帮助了多少，别的不说，光是你那个扶不上墙的表弟，我都给他把终身大事解决了……”
“你以为这件事情你做的很漂亮吗？你那叫欺骗，**裸的欺骗。现在你真觉得他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没有强迫她啊，是她自己愿意的，责任在于她好不好，谁让她那么好骗。而且我很有把握，别看她现在跳起来了，但最后还是会乖乖的和连武在一起。等着看吧。”
正说着，琪琪朝他们俩挥了挥手，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像变魔术一样，瞬间切换到慈爱模式，当琪琪转过身去时，两人又剑拔弩张。
刘池敏白了林国盛一眼，说：“我知道你对我不满，觉得我太强势，有手段，你们林家人在背后也这样说我，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是那样吗？咱们结婚十多年了，你有真正了解过我吗？”
林国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觉得刘池敏即将给出的理由，肯定是隔靴挠痒的，听不听都一样。
“我很少跟你提我的家人，我爸将那个半死不活的厂交给我，但我对他没有任何感激，相反我恨他，因为他害死了我母亲。”
林国盛心里咯噔一下，居然有这种事情。
“谋杀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母亲是个性格很懦弱的人，她最能做的事情就是委屈求全。我爸脾气暴躁，老是打她，把她打得浑身是伤，还得照顾我爸。在我们家，我爸就是皇帝，只要他在家，我妈就必须放下手里一切事情回到家里，为我爸做饭，泡脚，我们家厨房，我爸从来没有踏进过一步。他稍微有点不如意，就拿我爸当出气筒，一件事情搞砸了，他总能找到理由怪罪到我妈身上，我也没有幸免。家里只要有样东西不见了，他就肯定说是我拿的，只要他在家，我和我妈就得围着我爸转。
“我上初中时，我跟我妈说，你怎么找了这样一个男人？不能过你们就离了吧，这话被我爸听到了，半夜三更端起一盆水泼在了我的**。我还记得那天夜里特别冷 ，我一赌气跑了出来，我妈挺着个肚子出来找我。她那个时候已经四十多了，我爸一心想要个儿子，好继承他的厂子。我妈找了我一夜，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晕倒在路边，送到医院后，我妈流产了。
“我爸知道他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儿子了，只能对我好一点。但对我妈的态度却更变本加厉。自从我妈那次流产后，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没过两年就去世了，我妈去世的时候，我没怎么哭，我觉得她这一辈子太不值了，走了反而是种解脱。我在我妈的灵柩前暗暗发誓，我绝对不可能像我妈那样被人欺负。
“林国盛，你从来也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我。你说我控制欲强，占有欲强，我承认，但我如果不这样，我有可能就会和我母亲一样，那种人生太可怕了，我不想被任何人操控。现在这个社会就是这样，如果你不强大，就等着别人来收拾你。强大之后，整个世界对你都是友好的，最起码，活得有尊严。我们厂几百号人，为什么我是厂长？我说开除谁就开除谁，只有我有权决定他们是往上升，还是滚蛋。这种尊严和荣誉，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享受到的。”
林国盛听着，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刘池敏，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从来没有用你父亲对待你母亲的方式对待过你，但请你，也不要用你父亲对待你母亲的那一套来对待我和琪琪。”
刘池敏立刻否认道，“我没有。我那么努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琪琪。我对这个家功劳是有目共睹的，你不能无情到，一边享受着我的劳动成果，还一边指责我对你的态度有问题。”
林国盛轻声地笑了下，“那我应该怎么做呢？当你向我伸出援手时，我应该向你磕头拜谢，我应该当你的仆人，被你喝来喝去。我要时刻对你怀有感恩之心，我要像当菩萨一样把你供起来，这样才算有情有义，对吗？”
刘池敏的胸围扩大了一圈，“林国盛，你不要强词夺理！我要求你那样了吗？好，我不想和你争论了。你只需记住一点，下次再有事，别来求我，有本事自己解决，说不定我还会敬你是条汉子。”
林国盛一扭头，拿起外套就朝外面走。
这样的场景以往重复过很多次，刘池敏已经习以为常了。林国盛每次这样满腹牢骚地离去，最后还不是一样乖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