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林国盛和自己的助手在外面吃饭。自从林国盛走后，助手也离开了华鼎。两个失业的男人一起吃饭喝酒，牢骚免不了多些。
“他们做的太绝了，太黑了，这个世界，正在吞噬一些守规则的人，早晚要完了。”林国盛说着，一口将杯里的酒饮尽。
助手立即给他满上。“其实，林律，你还有一条更好的出路。”助手明显比林国盛要清醒很多。
“什么出路？”林国盛翻着眼皮子问，他大手一挥，高声叫道，“没有，没有！”像在挥赶什么不吉利的东西，“你知道我这些天都经历了什么吗？”他自问自答，“我经历了一次死亡，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一具肉体。我的灵魂已经没有了。”
助手不以为然地笑笑，“林律，有些事情，你就是太较真，把自己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林国盛不高兴了，“你也觉得我太较真了？你也觉得我错了？”
“我指的不是案子的事情，那个我是百分之一万地支持你。我说的是，你对待婚姻太较真了，如果你不那么较真，路就摆在你面前。”
林国盛想了下，“你说明白点，别绕弯子。”
“你可以开一家律师事务所啊，一切自己作主，贼爽。”
林国盛呵呵两声，“谈何容易。”
他不是没想过，他现在手上所控的资金只有两万块钱，家里的财产、收入，都被刘池敏所控制着。他联系了自己的老同学，但没有一个人出来帮他。
“你还不容易？嫂子啊，嫂子一点头，咱们律师事务所立马就能起来。只要你，稍稍降一降身段就行。”助手捏了一下手指，表示“稍稍”的程度。
“不可能。”这三个字被林国盛说得铿锵有力。
“那林律，你既然一步不肯退，那我也没办法。我也帮不了你，虽然我比你小上几岁，但有一点，我觉得咱们做为男人，要做到能屈能伸。有时咱们执著坚守的东西，真的能帮到自己吗？再说了，我又不是让你去犯罪，嫂子说到底，跟你还是一家人，你找她，她能不帮你？如果我是你，我早就开口了。”
林国盛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开不口。”
“为什么，为了咱们作为男人可怜的自尊？得了吧，对于男人来说，事业就是自尊。林律，你难道不想一雪前耻了，律所协会办不了他们，咱们可以在市场经济中干掉他们。”
林国盛抬起头，脖子勾着，眼睛像在喷火。
“既然想，那就得行动啊。”见林国盛有些蠢蠢欲动了，助手继续鼓动着，“你们现在婚姻到了什么程度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们重新走到一起的话，也未必就是坏事。首先，孩子你不用操心了，哪个孩子愿意摊上个后妈或后爸，其次，你自己的压力也小了，咱们自己律所要是成立了，说不定可以利用嫂子的资源搞定一些大客户。再说，你如果真离婚了，还会影响咱们跟客户打交道。客户会想，你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乱七糟，还代理我的案子？当然我不是说离婚的人品质有问题，离婚的原因多了去了，各有各的难处。但很多人的思维就是那样，只要一对男女离婚了，不是男的有错，就是女的有错，或是双方都有错，多影响咱律师形象啊。所以这个时候，林律，你回归家庭，就是对你自己的救赎。”
林国盛听着，半晌没有说话。
“林律，我说的可全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在吃完饭后，助手帮林国盛叫了个代驾，替他关上车门的时候，再次提醒，“救赎。”
4
林国盛回到家后，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两只手枕着放在自己的后脑勺里，回想着助手所说的话，拖着腔调地说：“林国盛啊林国盛，考验你的时候来了。”
纠结了一番，他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没办法，只能低头了。
这次刘池敏没有逼迫她，刘池敏到现在压根还不知道他离开华鼎。但林国盛心里总有些不服气，刘池敏这是无招胜有招，用另外一种方式践踏着他的尊严。林国盛对她似乎又多了一层说不清的恨意。
好吧，既然决定了，那今晚就摊牌吧，跨过刘池敏这座大山，曲线救国。
这么一想，整个人突然就轻松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他骂了自己一声，骨头还真是贱呐。
他出去逛了一圈，还去了趟医院看看自己的母亲，即便母亲的病情不容乐观，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世界变得风轻云淡了。等到晚上十点多时，才回到家。
打开门，客厅的灯开着，客厅里面没有人，通往书房的走廊的灯亮着，说明刘池敏还没有睡。
林国盛不想那么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倒了一杯茶，故意弄出稍大点的声响，然后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他什么也没有看进去，余光不时瞄着书房的方向。
终于，刘池敏出来了。
看见沙发上的林国盛，说了声，“回来了。”语气很慵懒，转身就走向卧室。
林国盛嗯了一声，这声嗯倒是不同于往常，坚定有力。
刘池敏停了下，突然对着林国盛说了句，“你教育的好女儿。”她见缝插针地发泄着自己那糟糕透顶的情绪。这种情绪很难排解，因为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林国盛听得没头没脑，“琪琪怎么了？”
“过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国盛不能让刘池敏就这样丢下他独自去睡觉。他今天晚上走出这一步，真的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他为自己感到悲哀，又抵挡不住一只叫事业的魔鬼向自己招手。
刘池敏闭口不言，现在说琪琪装哑，还不是时候。“没什么，我困了，去睡了。”
谁知林国盛突然从背后快步上来，拦住她的去路，“你把事情说清楚了？”
“没什么事，就是不听话，老是跟狗玩。”刘池敏搪塞道，她从林国盛的眼神里面知道，今天若不回应他，他会一直缠问下去。
“你是说琪琪跟狗玩，也不跟你玩吗？”林国盛反问道，在刘池敏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又抛出一句，“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和琪琪之间，可以有更好的一种相处方法？有时候，我感觉你更像是琪琪的后妈。”
刘池敏冷笑了一声，“后妈？我是后妈？”
“对，你是她亲妈，但你不知道怎么去爱她。她是一个孩子，孩子犯错很正常，你要允许她犯错，可是你不允许，她每次一犯错，你就想去打她，你觉得是在教育她，但其实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将你们俩的关系搞得越来越僵，她才会离你越来越远，连话都不愿意跟你说。”
“你说她不愿意跟我说话是因为……”
“没错。”林国盛点点头。
刘池敏突然回过神来，她狐疑地盯着林国盛，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然你哪有耐心跟我说这么多的话，你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了。”
林国盛这才发觉自己表现得过于刻意了，但如果这个时候否认，那么今天就不能从刘池敏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支持了，“是的。”他老老实实地说。说完后，步履蹒跚地走向沙发，重新坐了下来，胳膊肘抵着膝盖，两只手撑住额头。
刘池敏走了过来，站在他对面，语气变得严肃，“出什么事了？”
“我离开华鼎了。”
“什么？”
“事情很复杂，我不想解释，但我可以保证，我没有做任何违背良心的事情，反倒是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离开他们两个也是件好事。”
刘池敏思索了下，“你需要多少钱？”
林国盛心里一咯噔，刘池敏太直接了，将他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自尊揭了个底朝天。
“我说钱的事情了吗？”
“你说了，你今天晚上到现在都一直在说钱的事情。我看出来了。”
林国盛羞愤难当。
“我想自己办一个律师事务所。”
“多少？”
“三十万。”
“行，现在我就给你打过去，五十万。
林国盛说了声谢谢，非常不自在，但似乎又有点感动。这个世界上，你还能找到第二个人，你开个口，她眼睛都不眨地就给你五十万吗？就算是父母，也不一定能做到。
刘池敏说：“客气什么，咱们是夫妻，夫妻俩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吗？”
“对对，但我还是要谢谢你。”林国盛心里的滋味真不好受，“等律所赢利了，我会第一时间将这笔钱还给你。”
“还给我？”刘池敏脸沉下来，“是不是还要加利息啊？”
“你说了算。”
“林国盛，我告诉你，我帮你是因为咱们是夫妻，如果你再提还不还钱的事情，我真的可就生气了。”
林国盛像个小学生一样，低头应道：“我知道了。”他更加感动了。
刘池敏看着他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好啦好啦，事情解决了，别愁眉苦脸的了。记住，以后你遇到什么问题就找我，我能帮你摆平，不要在我面前端着个大男子主义架子，拉不下面子。”
“是是。”
“行了，时间不早了，睡觉去吧。”
林国盛就等刘池敏这句话，他去卫生间，长长地舒了口气，但内心相当复杂。有资本重新开始，固然是件好事，但拿了这五十万，就相当于再也不能提离婚的事情，一想到这辈子都要和刘池敏拴在一起，他的心又很不是滋味。
他在卫生间的时候，刘池敏躺在床的一侧，空出另一侧，心想：自己和林国盛分床那么久了，今天自己帮林国盛那么大的忙，他应该跟自己冰释前嫌了吧。
但等了好久，也没见林国盛来。
她又从**起来，耳朵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动静，依旧一点声响没有。她很不甘心地打开门，发现客厅的灯已经灭了。林国盛的卧室门下方，透出一道灯光。
刘池敏一阵失望，林国盛怎么就那么不识趣呢？
也许，他是不想表现得那么露骨吧。给他一点时间，他肯定会像以前那样重回到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