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兮悄悄告诉沈忆,“从电梯出来拐进那条走廊的时候,找借口停留至少三分钟。”

沈忆眨了下眼睛,表示知道。从电梯到女医生办公室,不到100米,应该在梦境范围之内。杨兮他们应该是借着这三分钟的时间操作下一个步骤。

出了电梯,沈忆忽然蹲在地上,将头埋在两条臂弯里,肩膀哆嗦着,看样子是哭了。

司徒昆站在那里,木然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见沈忆哭了几分钟还没起身,赛钦上来薅她。

沈忆一耸肩,“我自己会走。”然后站起来,却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脚有点麻,沈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她弯下腰,掐了几把腿肚子,又活动了几下脚腕。

赛钦又上来推她,“快走!”

此时已经接近晚上五点,医院马上就要下班了。司徒昆一行人迅速来到当初做亲子鉴定的那个女医生的办公室门外,抬手敲门。

几秒钟后门一开,正是那个女医生。

司徒昆将沈忆往前一推,“医生,还记得她吧?”

女医生看了沈忆两眼,“记得啊!你们不是前些天来做过亲子鉴定吗?”

“那好,”司徒昆说道,“我们的报告丢了,恰好我们需要这份报告去银行做一个账户交接。所以麻烦医生,再帮我们打印一份。”

“这个没问题啊!”女医生转回身,“进来吧。”

司徒昆拉着沈忆进了医生办公室,站在女医生身后。门外赛钦等人站在那,手摸着枪严阵以待。

女医生打开电脑,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沈忆,”沈忆回道,“姓沈的沈,回忆的忆。”

“沈忆,”女医生重复了下,输入沈忆的名字,调出一份报告,然后点击打印。旁边的打印机开始动作,“嘶嘶嘶”一阵打印的声响过后,一张报告从打印机上吐出来。

司徒昆不等医生去拿,一步上前取了那份报告。

迫不及待地找到最后鉴定结果那行,司徒昆一眼看到:鉴定人双方符合遗传生物学,亲子关系为99.99999%。他又确认了一遍鉴定双方的姓名,看到那上面确实是他和沈忆两个人的名字。

顿了几秒钟,司徒昆问女医生,“医生,鉴定结果——会不会有失误?”

女医生站起身,“怎么可能。这里是克钦邦首府密支/那直属医院,所有鉴定流程都是严格按照医院的要求执行,绝对不会出错。”

想了下,司徒昆又问,“那你还记得我们的鉴定结果吗?”

“当然记得啊!”女医生回道,“你们是加急做的鉴定,那天加急做鉴定的只有你们一份,我亲自将你们的血液样本送到实验室,鉴定是我和导师一起做的,结果证明你们是亲父女。”女医生看看司徒昆和沈忆,“来做这个鉴定的,百分之八十都是非亲生的,这个结果我的导师很慎重,他反复检查了鉴定过程,才给出的结论。”女医生说的非常明确,“虽然我记不住你们的名字,但是这个事我记得很清楚。”

司徒昆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那谢谢医生了。”随后伸手揽过沈忆的肩,“我们走吧。”

门外赛钦那几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此时见老大黑着脸出来,都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声不敢吭。

沈忆被司徒昆揽着肩往前走,走到电梯旁边突然回身,抡圆了手臂,一个巴掌就扇在了赛钦的脸上。

赛钦知道自己又惹了老大,回到西吉苑肯定又会是一顿疾风暴雨,但他实在没想到沈忆会在医院里跟他动手。

赛钦没敢反抗,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沈忆扇了他一巴掌之后抬腿又是一脚,正中他的心窝。赛钦只觉得心脏漏掉了几拍,差点心肌梗死。

沈忆打完了赛钦又对拿登大打出手,足足揍了这俩人五分钟。

沈忆知道,女医生肯定是杨兮他们植入的人物,那么真正的女医生肯定被杨兮他们弄走了。撤走植入的人物,弄回来真的女医生,三分钟足够了。

司徒昆站在那儿看着,仍是目无表情。

一行人出了医院,开上车回到西吉苑。

沈忆下了车,头也不回摔门进屋,“明天完事我直接回牛栏镇。”

赛钦和拿登知道老大不会放过他们,老老实实站在门口,等候发落。

司徒昆拿出一把枪,对着赛钦和拿登前后左右一顿射击,数十颗子弹从他们身边擦过,在身后的墙上炸开花。一颗子弹从墙上反弹回来,擦中了赛钦的胳膊,霎时间血就下来了。

赛钦捂着胳膊,冲着司徒昆大吼,“老大!你不能这么对我们!”

司徒昆一气儿将子弹打光,将枪往桌子上一拍,“滚!”

拿登如蒙大赦,一溜烟就跑了。

赛钦站着没动,“老大,沈忆她就是卧底!”

司徒昆也冲他吼,“可她是我女儿!”

赛钦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大,为了你的女儿,你就不顾兄弟们的命?”

司徒昆一屁股坐下,掐着额头。

赛钦见说不动老大,一声不响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沈忆带上祭品,和司徒昆早早出发,于10点50分左右过了木姐口岸,进到中国境内。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很远,在口岸附近折返好几次,反复确定身后有没有人跟踪。在确认安全之后,才登上去往R县的长途大巴车。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在北山风景区下了车,徒步前往R县北山墓园。

沈忆在墓园门口买了一束鲜花,跟着司徒昆来到小美的墓前,恭恭敬敬将鲜花摆放在墓碑前,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祭品一一摆好,双膝跪下,“阿娘,女儿来看您了。”言罢伏地痛哭,长跪不起。

司徒昆在旁边看着,内心无比的欣慰。

23年了,他终于将女儿带到了小美的墓前。

就算他死,对小美也有交待了。

司徒昆上前扶起沈忆,“乖女儿,别哭了,再哭坏了身子。”

沈忆就势起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抹布和清水,擦拭小美的墓碑。沈忆将小美的遗像擦得干干净净,然后仔细端详,“阿娘,我要记住你的样子。”

司徒昆则坐在墓前,将花瓣撒在墓碑周围,然后静静地看着小美的照片。

父女两个默默无言,在小美的墓前坐了一个多小时。司徒昆看看手机,“小忆,咱们回吧。坐3点钟那班车去口岸,文子在那边接我们。”

“不了,”沈忆站起身,“我直接回牛栏镇。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小忆,孩子,”司徒昆心里一紧,“你要在你阿娘坟前和我决裂吗?”

“对!”沈忆清晰地说道,“我不想跟一个毒贩混在一起!还有,以后我阿娘的墓也不用你扫,我每年都会来。”

司徒昆吓了一跳,他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小忆,孩子,阿爹对不起你阿娘,也对不起你。可是——可是我真的舍不得你啊!”司徒昆掉下泪来,“阿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你!阿爹求你——求你不要不认我。”

沈忆也哭了,“可是我不想你做这见不得人的行当。你要是脱离了那个行当,我就认你。”

司徒昆顿了下,他知道自己既然走上这条不归路,怎么可能说脱离就脱离的。只要他离开金三角,无论他藏到哪,都有被抓的可能。一旦他被抓,绝无活路可言。

“小忆,要不你先回牛栏镇,我会打一笔钱给你,你自己做个正经营生。”司徒昆也明白女儿再跟在他身边绝对没有好下场,如今再舍不得,也得分开了,“等我回去把他们解散,就去找你。”

沈忆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司徒昆继续骗她,“我早就不想干那个行当了。如今我找回了女儿,就更不想干了。”

“那说好了,”沈忆闻听笑了,“我在牛栏镇等你嗷。”

“好的,”司徒昆看着女儿如花的笑颜,内心涌上巨大的悲痛,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好了。”

父女俩在小美的坟前又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再次默哀,从墓园里出来,步行前往长途汽车站。

不大一会儿 ,一辆长途大巴开过来,乘客们上车,坐在车上等候发车。

15点,长途大巴车准时从R县北山墓园发车,开往木姐口岸。15点23分,大巴车驶入盘山道。16点38分,大巴车停了下来。

车上昏昏欲睡的人们纷纷醒了过来,“怎么回事?”

大巴车门一开,一个身穿路政制服的工作人员上了车,“各位乘客,不好意思,山体滑坡,我们正在抢修道路,预计明早10点后才能通车。”

人们一听,叫嚷着站起来向车窗外张望,果然看见前方乱石和沙土俱下,将道路堵死。

人们开始抱怨,“明天10点?我还有事呢!”

还有人质疑,“你们路政部门是怎么维护的?滑坡这么严重?”

路政工作人员回道:“各位乘客,不是我们路政部门维护不及时,是刚才地震了。”随后一举手机,“不信,大家可以上网查一下,20分钟前,Y省发生里氏5.8级地震,震源中心距离R县50公里。可能是大家在车上,没有感觉到震感。”

众人一听,纷纷开始翻手机,果然看到各个网站都报道了这一消息。Y省地震多,每年都要震上个几百次,现在赶上了,一点也不稀奇。

“各位乘客,这样,我们路政部门出面,将大家安排到北山景区的一家宾馆休息,住宿费用路政部门承担,餐费自理。”工作人员跟大家保证,“明早10点,这趟车准时发车,保证将大家送到目的地。大家看怎么样?”

还是有人不满意,“可是我今天有事啊!”

“各位,各位,”工作人员安抚众人,“我们应该庆幸,这趟车晚了20分钟到达这里。否则,我们就要被埋在这儿了。耽搁一天跟埋在这儿相比,各位选择哪一个?”

工作人员这么一说,大家都不吱声了。

沈忆悄声问司徒昆,“阿爹,我们也跟着回去吗?”

司徒昆向车窗外看看,“只能跟着回去了。即便不坐长途汽车,别的车也过不去。”

沈忆顿了下,“是不是阿娘舍不得我们走?”

“也好,我们找个寺庙,”司徒昆道,“给你阿娘上柱香。”

“嗯。”沈忆重重地点头,“我要亲手为阿娘点一朵莲花灯,保佑她在那边无病无灾。”

正说着,大巴车重新启动,掉头,开往景区的一家宾馆。

到了宾馆,沈忆司和徒昆随着那些乘客们一起,排队在前台领房间钥匙、办理入住。父女俩都住在三层,相邻的房间。

在房间各自休息了一会儿,司徒昆喊沈忆出去吃饭。

父女两个从宾馆出来,信步走在微醺的夜色中。不远处街道两侧都是小饭店,司徒昆带着沈忆进了一家老字号的米线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