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身处险境又孤立无援时,绝望就会慢慢将他吞噬。

“大萝卜头”现在的处境就是如此,右手掌心处已经开始传来灼灼痛感了,但他甚至不敢看上一眼。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异变都会彻底将他的理智压垮。

他既没有往上也没有向下,刊登在网上的“冒险者”笔迹已经预示了他的结局。

“冒险者”将这里称之为『被污染的楼梯间』,当时他从虚空调查局接到了新的探索指令,进入安全通道下楼时误入了这片区域。

该区域没有虚空生物出没,但存在着不知方位的污染源,无论上楼还是下楼的行为,都会加剧污染。

分界线为10层、20层、30层。

第10层,通道一侧的门会完全被污染腐蚀;第20层污染会爬满天花板和墙壁;第30层,也是日记的最后,脚下的地面也会被污染所覆盖,再也没有任何一处安全的落脚点。

在笔迹的末尾,“冒险者”也未能找出离开通道的道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皮肤像周围的墙壁一样被腐蚀剥落,然后污染会继续腐蚀肌肉组织,直到将人变成一具骷髅。

笔迹中特地提到了不要试图破门而出。

门已经被高度污染了。

“大萝卜头”脱力地跪坐在地上,手上的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并且有向胳膊处蔓延的趋势。

这和他想象中的虚空之旅完全不同。

在那些“冒险者”留下的笔记中,提到了一些相对安全的区域,那里居住着一些友善的虚空生物,“冒险者”可以在那些区域里兑换到一些来自虚空的土特产,倒卖虚空特产可以让他发一笔横财。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虚空中等待他的,会是这样一个必死的区域。

他想要记录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并不是“冒险者”,身边就连纸和笔都没有,污染会彻底吞掉他,让他变成一具孤零零的骸骨,这世上恐怕没有人知道他曾来到过这里。

但污染并没有停止蔓延。

他看见门上的污染物掉落在了地上,留下了一个漆黑的灼痕,紧接着,灼痕向外滋长出了枝芽,犹如血管一般开始缓慢地向外扩张。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他隐约听见了一个声音。

“沿着心血管科一路向前,你会发现一个手推车,上面放着两支血清……”

他本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这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近,甚至让他觉得只有一门之隔。

“这里,我在这里!”

求生的意志被点燃了,“大萝卜头”高声叫嚷了起来,他也不想门外会不会是其他虚空生物了,因为网站上明确提到虚空深处存在着一些喜欢在绝望中给予“冒险者”希望,之后再把希望无情掐灭的怪物。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呼救,门另一端的人停止了自言自语。

一切又恢复到了十几秒前,万籁俱寂。

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吓得“大萝卜头”躺倒在了地上。

头脑空白了两三秒后,他才恍忽看见一把消防斧将那遍布污染的门噼开了一个缺口,缺口的另一端,是一个穿着白色防化服的人,这身行头让他看起来有些臃肿,挥舞斧头的动作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但是……

那至少是一个人类,活生生的人类!

“大萝卜头”的腿发软了,他只能待在原地,等待着穿着防化服的人将门彻底噼开,在来到他面前之后,不由分说地拽起了他藏在身后的右手,在“大萝卜头”本能的惊叫声中,将酷似洗手液的**浇了上去。

灼痛感竟奇迹般地消失了,片刻后,他终于敢直视自己触碰过污染的手掌。

血痂和丑陋的黑色物质竟被这种未知的**冲刷掉了。

“太谢谢你了,我是……”

“不要告诉我你的名字。”

防毒面具背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也不要告诉我你是怎么过来的,如果你想活命的话,就跟我来。”

“我想活命,你能带我离开这里?”

“大萝卜头”的眼神中焕发出了光彩,他难掩激动,“你是‘冒险者’!”

在虚空的世界里穿梭自如,又携带了充分的装备和物资的人,只有“冒险者”,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现在并不是放松的时候,因为他们所处的显然已经不是之前的义体医院了,走廊内空无一人,手推车等各类医疗设备歪倒在路边,头顶上不停闪烁着红灯。

这里看起来就像是曾经发生过一起严重的事故,所有人都逃跑了。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网站上显然从未记录过这里。

他跟在了“冒险者”的身后,两人在这层穿梭了片刻后,走进了一间手术室。

戴着防毒面具的男人似乎并不想搭理他,他一直振振有词地念叨个不停,“手术台上有一具干枯的尸体,被打开的部分是胸腔不是腹部……”

“大萝卜头”目睹了男人查看尸体的全过程,他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看着就足够让他反胃了。

确认完毕尸体之后,男人来到了电脑桌边,他将桌子移开,下方顿时露出了一起仿佛被腐蚀出的不规则形窟窿,窟窿只能容纳一个人上下,根本看不清另一端的景象。

就在“大萝卜头”心里打起退堂鼓之时,男人来到了他的面前,将几张告示贴递到了他的手里。

“这个出口连接着一条走廊,下去之后不要停顿,不要回头,拿出你的全部力气向前跑。”

“能不能告诉我追我的是什么怪物,让我先做一下心理准备。”

“污染。”

男人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记住一个名字。”

“……啊?”

“梅黛尔,她是所有污染的源头。”

“大萝卜头”还想问些什么,来自于走廊深处的尖啸却将让他脑海又一次陷入了空白,在他愣神之际,男人一把将他拽进了屋子里,一把摔上门,将他所能见到的一切障碍物都用来堵住门口。

在进门之前,他的余光瞧见了一种浑身被灼烧成了黑炭的人形生物。

砸门声将“大萝卜头”拉回了现实。

他眼睁睁地看着男人搬来了一张椅子,抄起了消防斧,坐在了门口。

“你怎么办?”

“梅黛尔,记住这名字,不要忘记了。”

……

“大萝卜头”拿出了他这辈子全部的勇气,在那些焦炭状的未知生物即将砸开门的刹那,他攥紧了男人递给他的告示贴从不规则状的洞口一跃而下。

洞口的另一端是一条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长廊。

几乎同一时间,令人心季的感觉涌遍了他的全身,有那么一个刹那,他看见了身后飞速剥离的墙皮,以及犹如血水一般浇灌而来的不明物质。

跑。

他的心中就只剩下了这唯一的念头。

他已经顾不得思考这走廊通向哪里,只能拼尽全力,可即便如此,身后的响动却依旧以更快的速度逼近着他。

他的余光已经能看见被“血水”卷起的墙皮,还有翻卷的地板。

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他的肩上,可这条漫长的走廊却依旧看不到头。

那种感觉越来越清晰,直到它强大到了不可抗拒的地步,他的身子被力道撕扯了回去,整个人都浸泡在了“血水”里。

几乎同一时间,耳边传来了一个女人严厉的声音。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又一次嗅到了清新的空气,映入眼帘的是陆湘冷酷的眼神。

这里是义体医院门口,他正站在马路边上,差一点就要一头扎进了那车来车往的马路。

陆湘质问道,“你跑什么?”

“梅黛尔……”

又愣了两三秒之后,“大萝卜头”才回过神来,他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辆看了好半晌,才着了魔似地念叨了起来,“是梅黛尔,污染就是她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