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魏柔的道歉，夏又慢慢调整呼吸。
亲生父亲和亲奶奶都没对她诚心道过歉，反倒是魏柔这个突然加入这个家庭的人先……
夏又在心里冷笑。
这是她头一回觉得这个家庭扭曲到无可救药。
“魏阿姨。”夏又出声，放缓语气。
“您其实不需要对我道歉，更没有必要觉得对我有亏欠，我以后不会在这个家里生活了。”
“我已经答应我妈，等我填完志愿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搬过去和她一起住。”
“以后这个家里就只有你和我爸，还有……”
夏又的话停了，垂眸看向床头摇篮里的婴儿。
红润，皱皱巴巴的小脸，到处都是小小。
那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
夏又收回目光。
“这个家里以后不会有我了，所以您以后不用觉得愧疚。”
魏柔意会错了意思，只觉得夏又是在怪她。
“不是的，阿姨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魏柔慌张解释。
夏又：“我知道您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个家我的确是不想继续待下去了，这点和您无关，我没有怪您。”
她说完，余光瞥见点耀眼的橙。
窗外，雨停过后乌云逐渐散开，日落的暖阳与夏日毒辣正午时全然不同。
有点点照进来，斜斜的，安静铺满单人病房的角落。
梅雨季……好像就是今天结束来着。
夏又突然想起早晨出门时看到的天气预报。
“我可以给他起个小名吗？”夏又突然开口。
魏柔怔了一瞬，随后赶忙点头。
“当然可以。”
魏柔是喜欢夏又这个姑娘的。
她听话懂事，乖巧又倔强，像极了儿时的自己。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的自己从来没有勇气反抗。
甚至像是被圈养的羊那样……
但夏又会。
魏柔有种预感，这个姑娘以后一定可以活得潇洒肆意。
至少会比她更加幸福，自由。
“阿姨还没想好要给他起什么名字呢，不如你说一个给阿姨听听吧。”
“我给他起名字？”夏又有点惊讶。
名字这种会伴随一生的存在的东西太贵重，她不敢。
魏柔知道她担忧害怕，于是便安慰：“只是当个参照而已，不用害怕。”
夏又没有拒绝。
她再次看了眼那个被夕阳铺满的角落。
梅雨季后的第一抹阳光吗……
“雨后初霁……”夏又自顾自低声喃喃。
霁，代表着雪后雨后天色放晴。
“不如，就取个‘霁’好了。”夏又回道，仔仔细细把字的含义解释给魏柔听。
魏柔嘴角上扬，笑的眉眼都带着母性的柔和。
她小声凑过去在小婴儿耳边说：“姐姐给你起名字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姐姐，知不知道。”
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哪能知道这番话的意思。
可夏又心底终究还是柔软了些。
最少这个家里以后，不会有人再经历和她一样的矛盾与悲剧了。
而她的‘弟弟’，只要有魏柔魏阿姨在旁教育，就不会走歪路吧。
她想。
没有做过多停留，夏又只在病房待了十几分钟便抽身离开。
阖家幸福团圆的场面就让享受的人去演吧，她不愿意再装了。
她赶往母亲周蓉工作商场大楼。
绍城那边，夏又匆忙请假离开火锅店后，路随安也回到店内。
“爸，夏又她家里怎么了？她怎么突然要去南江市？”路随安问。
路和文还以为路随安早就知道，所以被问得猝不及防。
“又又没告诉你吗？”路和文诧异，“魏阿姨羊水破了，这会正在医院生产呢。”
路随安蹙眉：“…”
他该想到的。
不然为什么夏又会突然间这么着急忙慌说要赶过去。
路随安啧舌，有些懊悔地转过身，快步走出店门。
可才走到门口，他便停了下来。
他抬手，将手机解锁，点开QQ，将原先众人总是用来联络的讨论组里的每人都添加好友后，又重新建立起了另一个新的讨论组。
【蒋梦露】：什么情况？
【黎绍】：怎么又来一个讨论组？
【李景杰】：路大学霸建立的讨论组？
【沈清怡】：夏又呢，她怎么不在这里边。
【路随安】：有点事，我需要你们帮忙。
【路随安】：不过前提条件是，要瞒着夏又。
——
当年周蓉与夏又父亲夏正阳离婚，离开绍城后，就独自来了南江市打拼。
如今，周蓉是一家空调品牌门店销售主管。
夏又过去的时候正好恰逢周蓉下班，母女俩去餐厅吃过晚饭后，周蓉带着夏又去了当初说过的那处新房。
房子在南江市市中心不远的一个新建成的居民小区，附近都是些超市医院，四通八达。
相应的，房价也贵。
周蓉在这边辛辛苦苦工作十多年，才终于舍得用存款付了一层两居室小户型。
房子最近正装修，差不多到了最后一步，只剩请人开荒打扫，然后家具电器入住了。
夏又是第一次到这来。
推开门后，坐北朝南的小客厅落地窗外，城市的天将暗未暗，小区内其他楼层住户的灯光明明灭灭。
屋子虽然小了些，可胜在户型通透。
而且……这将是她和母亲未来居住的地方。
她的新家。
“你的房间在那边。”周蓉抬手指给她指明路，“去看看吧。”
夏又点头，迈开步子。
她的房间在走廊拐角过去的第一间，距离卫生间只有几步。
房间是规整的正方形，还有个小飘窗在。
落雪飘雨，夕阳夏夜的时候坐在那里，肯定很惬意。
夏又想，嘴角不自觉上扬。
眼前的房间不再同那个老居民楼的小家的房间那样狭小逼仄。
周蓉也跟着走进来。
“等周末了，你就从绍城过来，咱们母女俩一起去逛逛，给你买新的书桌和床，还有衣柜。”
“最好能在你去上大学都给你准备好，这样你下次放假回家，就能直接回来住了。”
周蓉的话令夏又怔了一瞬。
搬到南江市是她和母亲周蓉早在这之前就商量好了的。
可直到现在，她才有了点实感——
那座在她记忆里在雨中缥缈走过十几年的绍城，真的要成为回忆了。
她以后放假回家，再也不会回到那里去了。
和路随安、蒋梦露、沈清怡，还有黎绍和李景杰众人，也真的不能够再时常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