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多年以后,夏又也始终对高中同学蒋梦露开的一些玩笑记忆犹新。
当中最深刻的,莫过于那句——
‘你和路随安从小学到初中,甚至高中都是同校同班,而且还是邻居,真的就只差同床共枕了。’
那会儿,夏又总是会非常严肃且郑重地反驳蒋梦露——
“我就算是死了,从绍城一中最高那栋教学楼的楼顶上跳下去,也绝不会和路随安这种人一起的!”
当然,那时候的夏又根本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
也更不可能猜到,自己最后居然真的...
201x年,八月尾,夏末:
地处内陆的绍城是典型的南方小城,多山地少平原,江河从城中淌过,冬暖夏凉,四季多雨。
城市发展慢,未彻底开发,城中建筑外观依旧停在千禧年初,多年不曾变化。
周日下午,烈日晒得人恹恹。
前一秒还蔚蓝万里的天,下一秒就变了脸,乌云密布。
似是要把天地都撕裂的雷声传来同时,夏又强撑着笑脸走出理发店。
明明是为了迎接明天高三开学来剪头发,可没想到剪着剪着,她居然睡过去了!
于是理发师直接就围绕着她说的‘短发’,开始了自由发挥。
等她再睁眼,原本的长发不再。
只剩下一头像是用尺子比着剪的死板又沉闷的短发,和可以展现她光滑脑门的‘眉上刘海’!
偏偏她还只能认命付钱!
谁让她睡过去了呢...
“唉...”夏又无奈叹气。
还是回家收衣服吧,又要下大雨了...
付完钱出了理发店后,老城区过于窄小的街道呈现在眼前。
路上行人匆匆,路两旁的大树被暴雨前的狂风吹得摩挲。
来往的车辆将窄小的老城车道堵死了,逼得一众司机不得已按下车喇叭,声音刺耳。
夏又的情绪被这声音带起来,心里也有些慌,大步朝着家的方向跑。
“要下大雨了啊...”
沙发上的路和文看一眼窗外,低声念叨,起身去阳台收衣服。
路随安这时正巧从房间里出来,不以为然。
直到父亲路和文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小又是不是不在家呀,我看她家阳台上的衣服都没收呢,被风吹得都快掉出去了。”
不在家?
这样的天气她出门去哪?
路随安倒水地动作停住。
“随安啊,你赶紧去小又家,帮她把衣服收了,然后把窗户和阳台门都关好!”路和文说道。
路随安应了声,放下水杯拿过钥匙站在玄关换鞋子。
贴近门时,门外传来有人快步跑上楼的声音。
路随安下意识就将这个脚步声与夏又联系在一起,打开大门——
老小区居民楼楼道的感应灯大多已经坏掉,或不再灵敏,黑压压的天让本就狭窄的楼道内窗照进来的光愈发暗,视线里昏暗一片。
路随安看向家对面。
却不曾想瞧见个顶着头短发的人弯着腰,鬼鬼祟祟地站在夏又家的大门前。
“单细胞生物?”路随安皱眉,毫不犹豫叫出那个外号。
忙着找钥匙的夏又心思全都在开门上边,被身后突然传出来声吓得一抖。
听到声音和称呼后,夏又当即便猜到是谁。
她头也不回,没好气道:“路随安你有病啊!干嘛吓我!”
说完,她才不耐烦地转头,怒目瞪向身后的路随安。
俩人四目相交。
夏又顶着那厚重的齐肩短发,高过眉毛的刘海,再配上她圆圆的还未彻底褪去婴儿肥的小脸,模样滑稽到了极致。
路随安愣住,看清楚人的同时,嘴角**好几下。
片刻,他才开口:“你...你这是什么发型?西瓜?”
夏又:“...”
好女不跟男斗。
而且杀人犯法。
夏又冲着人翻了个明晃晃的白眼,手上一个用力将门打开来。
她连忙跑进去,后边的路随安也跟上。
两家是邻居,房子布局一模一样,但夏又家里明显要空**许多。
进到屋里后,左手厨房餐厅,右手客厅阳台,除了基本家具外,就电视柜子上摆了个奄奄一息的仙人掌,并无太多装饰。
少了些生活气。
夏又熟练收起晒在外边的衣服和床单,关上阳台门到客厅,坐回沙发上叠衣服收拾。
路随安随意坐她身旁,盯着她跟硬币一般圆滚滚的脑袋看,没忍住笑。
他问:“你该不会是被人诓了,跑地摊上去剪头发了吧?”
夏又凶巴巴回怼:“用不着你管!”
“你爸出差不在家,我不管你谁管你?”
路随安眉头一挑,桃花眼恣意上扬,神态痞里痞气,与平日里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截然相反。
怎么看怎么讨厌。
夏又深呼吸:“别惹我,我现在烦着呢。”
头发被剪毁了不说,还要被人追着嘲笑,换谁都得生气。
想着,夏又甩过去一个眼刀。
路随安完全不带怕,依旧盯着看。
齐肩短发在她低下头时将整张脸都给遮住了。
从侧面看过去,路随安只能够瞧见她小巧圆润却挺翘的鼻头,与她因为气愤从而无意识撅起嘴巴。
“你这刘海,真就跟锅盖一样盖在你头上了。”路随安道,语气含笑。
夏又再一次缓慢深呼吸。
将叠好的衣服放在一边后,她坐直了身子。
调整好呼吸的同时,她抬手,果断将刘海往上掀,露出整个额头保持视线与路随安齐高的同时,朝着他的脸直直凑上去!
俩人的距离猛地拉近。
路随安傻眼,被突然间的靠近弄得脑袋空白一片,一时间竟是连呼吸也跟着慢了下来,整个人彻底愣住!
往日最熟悉的脸,此刻在路随安眼前无限放大——
那张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颊偏圆。
面部平整,娇嫩温玉的皮肤,双颊泛着运动过后的红。
饱满红润的唇,鼻子小巧轻盈。
往上,便是那双清楚倒映着他震惊表情的一双明亮杏眼。
少女身上淡淡柑橘沐浴露的味道萦绕在他鼻间。
明明是最为熟悉的脸庞,这一刻,却让人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像是春季过早到来的暖阳,又像是残夏里弥留不去的热气,令人在刹那间就乱了阵脚。
屋内陡然安静。
谁都没说话,只看着对方,同时眨了眨眼。
正好是在此时,暴雨如预料的那样骤然落下。
“哗啦啦——!”
急促,嘈杂。
闷热,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