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美人被擒记 谁为伊狂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江非均开车送我搬回了浦西。

小区的公告牌上面,现在换了口号,叫做“不忘世博精神,争做文明市民”。

原来世博要结束了,真快,前些日子还叫我们保持微笑迎接世博呢,现在马上就进入后世博时代了,口号都像告别语。

我抬头望望天空,秋天的阳光漫漫地从梧桐树的缝隙里筛出斑驳的影子,这影子和夏天相比淡了许多,天气毕竟开始转凉了,连太阳都没有了往日的热情。

生活重回熟悉的轨道,和单身时相比唯一不同的只是每晚我会和江非均通通电话,一般是在11点左右,这时他的儿子应该睡觉了,他也基本处理完了公事。

他说孙慧的母亲已经在仁济医院做过手术,好在肿瘤发现得早,没有扩散,接下来化疗放疗是个漫长的过程,他让我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他有空会来浦西看我。看来我想搬回去和他住在一起,也将是个漫长的过程,更别说结婚。

突然地我就有点疲惫,回想起刚认识他时他曾说过女孩子时间宝贵,耽搁不起,特别负责任的语气,当时让我心仪得不得了,心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有担当呢,真是打灯笼也难找。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也不过半年而已。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过他说这种话了,不知道他怎么规划我俩的未来 ,他总不说,我也问不出口。

我摸着胸口,那里本来冒着滚烫的热情,结果一遍遍被冷水淋透,就像灼烫的铁块淬炼成型,它难受得冒白烟,吱吱叫,我决定找人吃饭喝酒。

找的人当仁不让是君美。

国庆节君美和张绍平回老家看乐乐,最近也没有时间联系,所以当我看见君美的时候大吃一惊,短短一个月不到,君美起码瘦了10斤,以前水蜜桃一样饱满细腻的肌肤,因为急速消瘦而丧失了水分,笑起来眼角出现了明显的小皱纹,连鼻子上都起了皱。

我张大了嘴左右看她,“喂,你吃了什么减肥药,暴瘦呀。”

君美摸摸脸否认:“真没吃,我都胖了几年了,哪能这么快瘦下来。”

我把她往肇嘉浜路上一家日式自助餐厅拽,边走边说:“你别怕我平时说你胖,那是逗你的,你看你,一瘦脸就黄,真正成黄脸婆了,你这种大眼睛最容易长皱纹,千万不能暴瘦。来来,我们吃大餐去。”

“不去,中午吃了一大碗面条,现在还不饿呢,太浪费了。”君美挣扎着不肯去。

“干嘛呀,又不是吃不起,叫什么穷,我请客,当陪我好了。”我拽住她不松手。

“好端端吃什么自助,下回等我饿它三顿再来吧。”

“你还以为是当年啊,烦——”我翻翻白眼,挺胸抬头把君美挽进了大堂。

大堂里面灯光幽暗得很,我眼睛眨巴了几秒才习惯,耳朵边只听见淙淙的水声,原来脚底玻璃下面是流水,漾漾****地映着灯笼里透出来的光,人走过去时恍惚着整个地板都在轻摇。

不一会一大桌精致的海味端上来,我和君美据案大嚼,回忆往昔。

读大三时,为了扫盲,君美和周跃,我和我一哥们,四个人凑了好几月的零用钱,饿了三顿,趁打折时跑到本省一家著名的四星级宾馆旋转餐厅吃了顿自助餐。

那真叫守财奴掉进聚宝盆,四个人台风过境一样横扫千盘珍馐,面前的盘子一摞摞满的堆上来,又一摞摞空的撤下去,流水席一样换了无数轮。我和君美负责吃,周跃和那个男生跑前跑后帮忙取,最后撑到不敢说话,一说话胃里的食物就要往外冒。

那是我们第一次吃刺身,都不知道怎么用芥末,像挤牙膏一样挤了两三寸长,结果几个人鼻涕眼泪飞流直下三千尺,丢脸丢到爷爷家去了。

我感叹:“怎么一眨眼都快十年了,这日子怎么过的,那些事情还像在昨天,结果混混都三十了。”

君美没说话,我把盘子里的一块鹅肝解决掉,抬头却看见她在走神。我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叫她:“君美,想什么呢?”

君美收回目光看看我,喃喃地说:“忻馨,我很失败。”

我瞪着她,突然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但是我有点心虚,不敢问,只能等着君美自己告诉我。

原来一切都是手机惹的祸。两周前张绍平深夜出差回家,晚上洗澡时,他丢在卧室**裤袋里的手机响了,君美叫了几声邵平,没人应,就擅做主张拿起手机看,上面显示的名字是“胡夏”。胡夏是张绍平的大学同学,在一家物流公司做事,偶尔和张绍平也有点来往。

君美那天鬼使神差帮张绍平接了这个电话,心想既然是老同学的,帮忙接接不算太逾矩。结果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边一个嗲嗲的女声叫张绍平的英文名:文森,在干嘛呢,到家了吗?

语气有不一样的亲密暧昧,君美当场满脑子浆糊,那边跟着又问:文森,是你吗?

君美说不出话,颤抖着双手直接就把手机挂断了。

那边可能也觉得不对头,没有再打过来。君美心慌意乱,傻傻地在床边呆坐着,不知身在何处。既想马上找张绍平问清缘由,却又有深深的恐慌,害怕发现冰凉的真相。

张绍平出了浴室,见君美神色不明的坐在床头,不知怎么就有点心慌,努力展颜温和一笑,在君美看来却像欲盖弥彰。

君美尽量压着情绪问张绍平这趟出差怎么样,有哪些人,事情办得如何。张绍平打着哈哈敷衍,说还不就那么回事,奇怪你怎么关心起这些闲事了,来看我给你买的丝巾,说着从旅行包里取出一条粉红底的碎花真丝围巾给君美。

君美没接,把枕头底下张绍平的电话掏出来递给他,只说胡夏刚才给你打电话了,我帮你接的,是个女的,不知是谁。

张绍平一听这话,顿时面色不自然起来,支支吾吾回了句:可能是胡夏老婆吧。

君美冷笑:没想到你和胡夏老婆倒挺熟,她还叫你“文森”呢,我以为是你公司同事。

张绍平这时可能已经回过神来了,辩解道:他老婆在ank公司,最崇洋,叫谁都叫英文名,我们圈里都笑她,你别多想。

那她这么晚找你什么事?君美问。

上次我们公司有个采购单子刚好需要他老婆公司的货,他老婆做销售的,有利可图的事情当然要盯我紧点。

你们一起出差?

张绍平连忙否认,说怎么可能,他出差是和老板一起,还有财务部的丁经理,君美不信可以问他老板金总。

君美当然不可能找老金问,纵然心里疑窦丛生,如油煎火炙,但深更半夜的,堂弟就睡在隔壁,张绍平又语气殷切诚恳,君美只能洗洗睡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净做噩梦。

第二天张绍平早早上了班,夫妻俩各怀心事,但表面上恢复了正常,大家都没提昨晚那一茬。

君美当时多了个心眼,记下了“胡夏”的电话,没几天就委托一个注册会计师培训时认识的朋友帮忙拿到了那个“胡夏”的信息。

根本不是胡夏的老婆,机主姓唐名佳佳,年龄二十六,山东户籍。张绍平最近两月和这个唐佳佳通话频繁,有时候一天甚至六七个电话,最晚凌晨一两点都有,以他出差的时候最多。

君美把单子扔到张绍平面前让他解释,张绍平先是恼羞成怒,指责君美不信任他,君美反驳道,你心里要是没鬼怕什么,你也可以去查我的呀,随便你怎么查都无所谓。

张绍平不解释,君美就不理他,两个人冷眉冷眼过了好几天,君美一直没有软化的迹象,张绍平可能有点慌了,认识到这次要是不解释清楚,估计没办法善终,于是他承认唐佳佳是因为工作交集认识的一个朋友,前阶段两家公司有业务往来,所以一时走得比较近。

这套说辞当然漏洞百出,在君美的逼问下,张绍平又承认那女孩子是他老乡,刚来上海不久,所以经常麻烦他帮些小忙。正是因为怕君美误会,早前才遮遮掩掩,但他赌咒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君美的事情,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和这个唐佳佳来往了,请君美一定相信他。

我问君美为什么这么多天才告诉我,君美有气无力地说:“给你打过电话,有两次你在加班,后来你又去浦东了,远水解不了近渴。”

“胡说八道,这么大的事情你瞒我这么久,不够意思哈。”我倒打一耙。

君美看着我,一副心灰意冷无话可说的样子。

“首先,我们来确定他是否真的有问题?” 我打起精神问君美。

“基本。”

“估计什么阶段,什么性质?”

“不知道,反正不止是玩暧昧,要是真的没鬼,张绍平干嘛要把那女的电话存胡夏的名字。”

“他前阶段行踪如何,有没有夜不归家这些可疑行为呢?”

“他本来出差就多,我又不可能天天盯着查头查尾,谁知道。”

“那你相信他说的吗,不相信怎么办?原谅还是不原谅?”

君美一只手捧着头,一只手握着一杯西瓜汁,早已经喝完了,兀自咬着吸管,那根吸管被咬得头部开裂,仿佛那就是张绍平的化身,得狠狠地咬得他皮开肉绽了才解气。

“不知道……忻馨,你别逼我。我就是不甘心,现在才明白前段时间我们为什么会吵那么多架,蠢得要死。”

“是,我懂。” 我叹口气。

“张绍平赌咒发誓说就是走得近点的朋友,绝对不是我想象的那样,让我一定相信他。最近这些天他回来得很早,晚上电话也不多。你说我怎么办,难道找个私家侦探天天跟踪取证?”

“那要看你想不想离婚,想离就查,要是真的有事就让他人财两空;不想离就把他管紧点,敲打一下,经济大权掌控住,让他玩不出花头,不敢再有二心,真正对你好。”我想起哥哥说的话,赶紧提醒君美。

“那要他肯,结婚时就说好他除了交家用的钱以外,其余我不管,这几年我们这样习惯了。”

“他有多少存款现金你都知道吗?”

“他结婚前挣的都买房子了,现在每月一万多,交六七千给我做家用,他公司报的汽油费不够,剩下的钱除了零用还要养车,他又喜欢交朋友,钱经常不够用,应该没什么剩余了。”

“那可不一定,他是采购经理,有外快好拿的,不一定都告诉你。你呢,你有多少存款,你们的车钱是谁出的?如果离婚你们怎么分财产,这些你都要考虑,这可是丁丁卯卯最现实的问题,千万别迷糊。”

“年初买车花了二十来万,现在我名下股票现金只有十几万。忻馨,我现在不想算这些,太累了。”君美抱着脑袋呻/吟出声。

我暗暗吁一口气,对着君美头顶问:“你还爱他?”

君美撑起脑袋望着我苦笑:“爱?还不如说我珍惜婚姻。”

“你怕什么呢?怕离婚乐乐没爸爸,还是怕找不到更好的?”

“可能都有吧,习惯一种生活方式了,再去改变它,特别难。而且张绍平以前挺好的,买婚房时我妈跟他谈,要求加上我的名字,我害臊得要死,结果邵平说,结婚了就是一家人,当然得写上去,他当着我妈面答应一辈子对我好,我妈才松了口同意我们结婚。才四五年呢,怎么就变成这样,我真是想不通。”

“那如果他真悔过自新,你能原谅他吗,我说的是真正的原谅。”

君美都把那根吸管都咬烂了,摇摇头说:“不知道,我自从结婚就没想过离婚,再说我妈又重面子,我都不敢跟她说。唉,当初下那么大力气忘掉周跃嫁给张绍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没想到竟成了笑话。”

“这是你们夫妻自己的矛盾,暂时不要让老人知道。你就想想,你会原谅张绍平吗,你觉得离婚了一个人过幸福还是这样继续维持下去更幸福。”

君美蹙着眉头思索,她从小一有心事就喜欢皱眉毛,年纪轻的时候,她是那种一看上去就很浪漫的女孩子,秀雅,聪慧,有点淡淡的忧郁,就算皱着眉毛也像“水莲花般的娇羞”。

君美现在瘦下来的样子恍然又变成数年前那个少女,但眼睛下面分明有憔悴的眼袋,还有眼神,她现在的眼神苍凉、忧愁又疲惫。岁月真是如刀,麻溜地切过我们的好时光,君美,隐隐乍现老态了。

“幸福……说实话,那次见了周跃才知道,最幸福的日子还是那几年。”

“别想周跃了,就算和张绍平离了婚,你也不可能和周跃好,人家有家有室的,不现实。”我提醒君美。

君美责怪地看看我,说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哪有当初扔了人家,现在过得不好又走回头路的,你放心,我拎得清,不会去害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君美,如果没有乐乐,我会劝她分手,可有了孩子,离婚就不会那么简单,而且张绍平的样子也明显不想离婚。

我看出君美对张绍平还是有感情的,她的痛苦很大部分来自于被欺骗和被辜负,来自于生活残酷地扭曲了我们少时对于“爱情”,对于“永远”,对于“承诺”的理解,来自于我们掌握不了自己幸福的尴尬和无奈。

那天后来我们喝了很多清酒,呆到很晚才回家,是一起回我的家。

张绍平电话打过来,君美不想接,是我接的。我很想和张绍平谈谈,但当时已经喝得飘飘的,怕管不住舌头,不敢说太多,只告诉张绍平君美今晚住我家。

半夜被尿憋醒,发现君美在阳台上抽我的烟,她整个人缩在圈椅里,头抵在栏杆上,黑暗中小小的一团。那夜有风,月光从外面透进来,君美身上有树的暗影晃来晃去,垂下来的手指尖上一点烟头的火光闪着亮,她散着头发,手腕上的皮肤在月光下泛出一种黯淡的苍白,背影看上去很孤单。

有家,有丈夫,有孩子,可还是孤单。

我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把阳台留给君美,让她自己去发酵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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