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北游sodu
我的一颗心向下沉去,庄梦这句话分明是想挑起楚度对我的猜忌。
拓拔峰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楚度淡淡地道:“庄掌教的星宿大阵的确神奇。你我可以动手了吧?”
庄梦讶然道:“楚兄好豪气,竟然不愿稍作休憩么?既然如此,那就放手一战吧。”五指如钩探出,到半途忽地暴长,瞬息递到楚度面前。
“星谷四大绝艺之一的摘星手?”楚度目射奇光,不闪不退,五指挑动宛如鲜花盛开,以蝶恋花秘道术迎上。
拓拔峰拉住我,退出两人战圈,悄声道:“他没为难你吧?”
我哼道:“你说呢?”
拓拔峰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庄梦的相术从未失算过。他要对付的人,也从来没有一个能逃出掌心的。我虽然不赞成他的意思,但也劝阻不了他。你今后——小心了。”
“今后?”我心头一震,庄梦还有今后吗?听拓拔峰的口气,似乎庄梦今晚死不了?
拓拔峰凭什么这么有信心?就算他自己,对上楚度也是凶多吉少。而庄梦的法术虽然奥妙无穷,但还没有迈入知微的境界,又如何从楚度手上逃命?
我越想越不对劲,一个快死的人,怎么还有心情问我格格巫的事?甚至不惜用星罗棋布秘道术来交换?庄梦又不是那种朝闻道,夕可死的人。
“啪啪”,清亮的交击声响彻山谷。庄梦和楚度硬拼数下,连连后退,发髻也散开。
庄梦在示弱!我陡然冒出这个念头。只有白痴,才会和楚度硬拼法力。身为清虚天第三名门掌教,又怎么会犯傻?
楚度如影随形。广袖流云般卷向庄梦。
“星罗棋布。”庄梦清啸一声,手指在空中虚划,一道道星光纵横成广阔无垠的棋盘,困住楚度,仿佛将他变成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楚度飘然跃起,双拳连环击出,将几十道灿烂的星光击灭,欲破盘冲出。庄梦轻灵游走,掌心吐出一团团璀璨地星芒,纷纷落在楚度周遭。星芒和星芒之间彼此交错。形成一盘盘千变万幻的棋局。楚度刚刚破盘,又陷入新的棋盘,一时间,竟被层出不穷的棋盘死死缠住。
“看情形,庄梦是在消耗楚老妖的法力。”我刻意大声道,暗盼楚度能除掉对方。我隐隐有一种预感,如果庄梦不死。定会成为我的心腹大患。
拓拔峰又好笑又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闯过星宿大阵,楚度至少耗费了两成法力。如果庄梦能再设法消耗他一成法力,就有取胜的机会。”
我不服气地道:“楚度早已达到精气神合一的地步,只要一息不灭,消耗再多的法力也会很快恢复。”
拓拔峰摇摇头:“庄梦又怎会给他喘息的时间?”
楚度在棋盘中腾挪飞跃,一口气连换四十多种法术。法术和法术之间转换流畅,不带一点滞塞。饶是如此。他还是无法脱困,身影被越来越盛地星光淹没。
我瞧得入神,对星罗棋布秘道术中的“弈”字有了更深的体会。对手一旦陷入棋盘,就变成棋盘上的棋子,在被动中苦苦挣扎。而掌控棋盘的庄梦可以步步先机,自如调动、变幻棋局。换作三个月前的我,恐怕也会被星罗棋布秘道术活活困死。但如今凭借神通秘道术中的依通,或是补天秘道术,大可逃出棋盘。
楚度地身形忽然凝立不动。刹那间,无数个拳影呼啸击出,时快时慢,忽曲忽直,如同大海咆哮肆虐,连本体也消失在惊涛骇浪般的拳影中。
轰然巨震,地面抖动了一下,纵横的星光棋盘被拳影击得粉碎。庄梦面色苍白,脚步跟跄。
“哇靠,两千七百多拳!”我倒抽一口凉气:“短短一息。楚老妖竟然击出了两千多拳。”
“你错了,是三千拳。不多不少。刚好三千拳。每一拳都到了雄浑古朴,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步。只是——,”拓拔峰的眼神慢慢亮起来:“眼下他又少了一成法力。”
“砰”,楚度拳不停顿,运用时间差的快慢转换,狠狠一记砸中庄梦左肋,将他击飞出去,鲜血狂喷。
缩地成寸,楚度倏然逼近庄梦身前,又一拳击向对方胸膛。
庄梦不躲不闪,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地神色:“斗——转——参——横。”充满诡异节奏的语声,像一句从幽冥地狱地最深处冒出来的诅咒。
奇变突生!星谷霍然一片黑暗,充满了冥冥沉沉的死气,天空的星辰仿佛也被吞噬了。楚度的拳头递到庄梦胸口,无法再进一寸,被死气硬生生地定锢住了。
转瞬间,死气又化作生气,从三百六十五口水井里迸射出一束束辉煌的星光,如同三百六十五根光索,经纬纵横,锁住楚度浑身上下。
双方形势陡然互易,庄梦出其不意地发动阵法,反将楚度压制。
拓拔峰嘿嘿一笑:“星宿大阵其实是一个连环阵。一阵主生,一阵主死。生阵在明,死阵在暗。庄梦先前并没有发动死阵,任由楚度破除生阵,麻痹对方。再等到楚度认为大局已定,精神松懈的机会,突然发动死阵,抛出决战的胜负手。”
我目瞪口呆,想不到先前庄梦只发动了一半的星宿大阵,而留了一半作为后手。此人不但机智绝伦,而且隐忍深沉,真是太可怕了。
庄梦手中地羽扇猛力一抖,变得大如风帆。再一抖,羽扇急剧扩大,连夜空也遮。
“这是什么?”我盯着羽扇,扇面隐隐环绕着电闪雷鸣,带起气流急促涌动,听起来像鬼哭狼嚎。
“魂器黄泉扇。”拓拔峰道:“这件魂器很邪门,听说被庄梦用黄泉天幽冥河的河水淬炼过。”
我吃了一惊:“活人也能搞到幽冥河的水?”
“据传北境三大玄师都有这个本事。借助部分魂魄离体的**巧技。短暂来回黄泉天。只是谁也没有亲眼见过。”
“部分魂魄离体。”我不由得心情激**,这无疑是操控意识的奇术,要是能深悉其中的奥妙,对我应付龙蝶大有好处。
呼地一声,风云变色。庄梦手执黄泉扇,对准楚度遥遥扇去。后者被三百六十五道光索紧紧缠住,暂时无法动弹。只好施展水法,虚空中裂开一匹晶莹的瀑布,护住楚度全身。
“哗啦”,一扇过后。瀑布支离破碎。庄梦紧接着又是一扇,把瀑布扇得倒卷而回,强行破除了水法。
“好!”楚度气度从容,不见丝毫惊慌,双目闪过异样地神采。庞大的气势透体而出,狂潮般冲向三百六十五口水井。
“斗转参横!”随着庄梦的低吟声,几百口水井喷出阴惨地死气。直冲云霄,与夜空中的星光交相辉映,形成生气、死气互为倚助,生转死,死转生。不但化解了楚度地气势,还将它反弹出去。令楚度脸上红光一现,身躯微颤。
我心中一动。想不到星罗棋布秘道术也可用于阵法,先前庄梦却没有告诉我,无疑是留了一手。
庄梦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黄泉扇再次挥向楚度。
虚空裂开,一根干枯的花枝探了出来。
花开,花谢,妙的线条,不停地盛开、谢败。忽枯,忽荣。时而明艳照人,充满了摄魂**魄的魔力,时而颓败成干瘪的枝条,平淡无奇。
短短一瞬间,花枝仿佛经历了无数回季节地更换,千万次的开谢。
三百六十五道星索同时断裂,三百六十五口水井同时炸开。花枝不徐不疾,轻轻击在黄泉扇上,握扇的庄梦口中鲜血狂喷,身子也向后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掉进一口炸裂的水井里。
拓拔峰仰天长叹:“以花开化解星罗棋布的死气。以花谢消融星罗棋布的生气。以生对死,以死对生,实在是妙!庄梦也算死得不冤了。”
我冲到井边一看,井中水波激**,庄梦已经尸骨无存。
楚度轻轻舒了一口气,从怀中抽出一块雪白的丝巾,捂住嘴。抛掉丝巾时,上面渗染了一团鲜红地血。
“几千年来,这还是楚某第一次受伤。”楚度默然片刻,向谷外走去。
“等等,井里怎么找不到黄泉扇?”我狐疑地嘀咕,没看到庄梦的尸体,我始终有点放心不下。
“这一次我已将花法施展到了极限,力量连我自己也无法控制。”楚度头也不回,飘然出谷:“无论庄梦拿了什么宝物,都和他一起被毁灭了。”
我欲言又止,我当然相信楚度的本事,但不知怎地,总有些惴惴不安。拓拔峰出神地注视着楚度的背影,从他脸上,也瞧不出一丝端倪。
“下一战就是老子了。”拓拔峰豪笑一声,大步出谷。我犹豫了一下,再朝井里仔细看了看,还是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但愿庄梦真的死了。否则,一个让楚度都差点阴沟里翻船的角色活在世上,还视我为敌,老子一定寝食难安了。压下心中忐忑地情绪,我跟上拓拔峰的脚步。
前方,蓦地传出楚度地厉啸声,在夜空中久久回**。我心中一惊,飞速掠去。
星谷外,幽灵般立着三十来个白袍蒙面的人,仿佛和冷耀的雪光融为一体,把楚度团团围住。楚度脚边上,还躺着两具白袍人的尸体。
我惊骇地张大了嘴,我见过他们!在夜流冰的梦境中,就是这些白袍蒙面打扮的人把龙蝶逼入了黄泉天!
拓拔峰也吃了一惊,稍作思索,主动向后退去:“楚兄,这些人和清虚天绝无瓜葛。”摆明态度,不会落井下石,也不会相助。
为首的白袍蒙面人扫了我和拓拔峰一眼,涩声道:“这是我们和楚度的恩怨。不相干的人不要插手。”
“没人爱管闲事。”我也退出了几丈外。这些白袍蒙面人全是高手,加上楚度又受了内伤,栽在他们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楚度仰天狂笑:“你们也配和楚某有恩怨?”青袍飘飘,冲天飞起。他不是笨蛋,不会傻得和对方硬拼,多半是想用飞行地绝技采取游斗,个个击破。
几十个白袍蒙面人各自翻了个筋斗,脚下生出五颜六色的彩云,踏云冲向楚度。
筋斗云!他们难道是吉祥天的人?我正要开口,拓拔峰却对我做了一个噤声地手势。
我会意地闭上嘴。喝破这些人的身份没什么好处,搞不好还会惹来杀人灭口。只是吉祥天为什么非杀楚度不可呢?他们此时出动,确实选择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这莫非又和庄梦有关?
楚度脸上露出一丝异色,在半空倏然变向,向远处疾飞。白袍蒙面人紧追不放,脚下的筋斗云光华氤氲,激**得雪片簌簌四散。
筋斗云被老太婆师父称作飞行之冠。速度远胜羽道术和吹气风。几息间,白袍蒙面人就追上楚度,里三层、外三层,将楚度远远地合围堵截。看他们在空中分布的位置,颇
层次,疏密有间。人多而不乱。
青衫呼地贴身,楚度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骤停动作。从容顿在半空,眼神闪过淡淡的嘲弄:“想不到高高在上地吉祥天,也会对楚某感兴趣。”
白袍蒙面人一言不发,纷纷扑上。楚度凌空踏出一步,看似上前迎战,身躯陡然下沉,一脚似快似慢,踩上一个白袍蒙面人的头顶。脚立刻化作一柄尖锐地匕首,插入对方天灵盖。
“这么快就杀了一个?”我又惊又佩。只见楚度身法奇幻。气势如虹,拳头快似奔雷,眨眼又杀了一人。
“这是最耗力地打法。瞬间毙敌,表面上很威风,但消耗的法力要比游斗多得多。”拓拔峰目不转睛地望着半空:“可惜楚度只有这个选择。时间拖得越久,和庄蝶决战时受的内伤就越加剧。”
清啸一声,楚度冲向人数最稀疏的西面,白袍蒙面人立刻分出十多个赶来堵截。眼看双方正面交锋,楚度忽地倒退,看似向左飞出的弧线倏然变向。直直冲向正东方的六个白袍蒙面人,令赶到西面的一批人扑了个空。
一拳击出。凶厉披靡,生出千军万马般地庞大杀气。“砰”,只听到一声闷响,六个白袍蒙面人胸膛同时中拳,炸开血花。赫然是六丁甲御术练到极致,连拳影也消失的结果。
眼看前方被杀出了缺口,楚度不进反退,一腿反向撩出,犹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背后追袭的一个白袍蒙面人猝不及防,惨叫声中捂住下体,从高空直坠。不等他落地,一轮纯青炉火从上喷下,把他烧成一团焦炭。
“好豪气!好神勇!”拓拔峰呆呆地望着楚度,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原来他不是想逃走,而是要全歼对方。”
大笑三声,拓拔峰喝道:“这样的伤,这样的劣势,竟然还有君临一切地气势!楚度,楚度,我拓拔峰从不服人,今日也要对你说一声——老子服了!”
我看得热血沸腾,也忘了和楚度是敌非友,兴奋地嚷道:“这才是魔主啊!”
“轰”!又是摧枯拉朽的一拳,重若千钧,打得一个白袍蒙面人筋骨寸断。楚度在半空中,以微乎其微地轨迹飞速移动,瞬息变向,屡屡冲出白袍蒙面人的合围,再反客为主,倒戈一击。每次出拳,必死一人。半注香下来,白袍蒙面人只剩下十多个了。
夜空下,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一片也沾不到楚度身上。
“砰”,楚度声势惊人的左拳,被一个白袍蒙面人的双掌稳稳接下。楚度的拳头立即化刀,谁料到,对方的双掌也同时化刀。楚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手刀变回轻柔五指,曼妙弹出。
对方的手掌就像是一面镜子,手刀也在这一刻变回灵巧十指,盈盈弹出,蝶恋花秘道术的出手姿势被他模仿得丝毫不差。
趁楚度被此人缠住的当口,几个白袍蒙面人从后方飞至,袭向楚度。后者头也不回,右手广袖向后拂出,犹如一片连绵地流云罩向对方。同时欲抽回左手,然而怪事出现了,左手就像和对面的白袍蒙面人的双掌粘在了一起,竟然抽不回去。
“是天刑宫九大镇宫绝技之一的镜像手。只要和对手的拳掌接实,就能摹拟出敌人的攻击法术。而且会生出一股奇特的粘缠力量,让对方难以挣脱。”拓拔峰虎目灼灼生辉:“此人的身份比其他人高得多了,应该是天刑宫的长老。”
“天人?”我不由想起甘柠真的话。看来吉祥天这一次围剿楚度下了血本,连天刑宫地长老也出动了。
“嗯,居然是难得一见的镜像手。”楚度饶有兴趣地盯着天刑宫长老地一双手,左手连换十几种法术,而对方也依样画葫芦地变换法术,牢牢控制住楚度的左手,让他只能靠右手应付后方层出不穷的攻击。
“呲啦”一声,楚度的广袖撕裂开来。身后,一个白袍蒙面人的手臂化成了蠕动的白蚁群,咬破衣袖,还要向楚度手上爬去。适才,楚度以变幻不定的方位瞬息移动,对方往往来不及施展绝学,就被击杀。现在他被镜像手缠住,这些白袍蒙面人终于得到了一展所长的机会。
淡碧色的纯青炉火“蓬”地闪出,白蚁群灰飞烟灭。纯青炉火顺势暴涨,卷向几个白袍蒙面人。其中一个瘦小的白袍人不慌不忙,空手插入纯青炉火。火焰由青转蓝,由蓝转紫,由紫转红,最后转变成一团普普通通的火焰,被轻松扑灭。
另一个白袍蒙面人旋风般冲了上去,无视楚度向后撩出的一脚。“噗哧”,鲜血喷溅,楚度的脚深深踹入对方小腹,却面色微变。
这个白袍蒙面人小腹里喷出的血,竟然是纯白色的,比雪还要惨白上几分。白血溅在楚度左脚上,像诡异的活物一般,急速向肌肉内渗透。纯青炉火顿时从楚度脚面上冒出,但被瘦小的白袍蒙面人空手抓住,再次把它转换成普通的火团。
其余的白袍蒙面人趁势夹击,各种稀奇古怪的拳风、电光、劲气、光焰劈头盖脸地砸向楚度。后者右掌轻拍,空中飞舞的一片片雪花变成一个个胖乎乎的傀儡雪人,将对方密集的攻势挡住。然而一眨眼,傀儡雪人被打得破碎四溅。
长笑一声,楚度双目闪过凛冽的杀机:“就让你们吉祥天的人,见识一下什么叫阿赖耶态吧!”
楚度的左手、左脚应声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