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最近胎相平稳, 所以段长川的用药从一日两次变成了一日一次。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比如,明明黄老前辈说他的胎相很稳,可他近几日的胃口忽然变差, 情绪也莫名变得不太好, 但每次傍晚吃了药, 胃口就会好很多,心情也好很多。

到了第二天又周而复始。

这日休沐, 段长川又摸着自己的肚子叹气:“真的不用加药吗?朕白日不舒服的很……只有晚上吃过药后才好一些。”

就这会, 他都觉得难受。

甚至都不知道哪里难受, 就是从上到下, 哪哪都不舒服。

“都说了你胎相稳的很,那怀孕的姑娘们, 哪个不吐、不难受,都是正常的。你怎么就是不信呢。”

黄老前辈坐在旁边,气的眉头都皱起来。

少年委屈地扁扁嘴:“可朕用过药之后就能好,不用药就不好, 难道不是因为身上有问题吗……”

黄老太医:……

那是药起的作用吗?那是白素的血起的作用。那血多金贵啊, 白素取了整整三碗,命都没了半条,俩人合计了一下, 要是早晚都喝, 分量少的不得了,还不如一天喝一回, 一回就喝够量。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可这些又不能说!

被这一群人一个又一个秘密憋的整个人都要背过去的老人家,气到瞪眼:“你气死我算了!等你这小娃子生出来, 我就游山玩水去, 没个十年八载的别想看见我了!烦人!”

段长川:……

被迫低头:“您别生气, 朕以后不说便是……”

旁边的云邪连忙拉着他哄:“哎,今日摄政王那长公子段胥元和白锦芝大婚,不如咱们过去凑凑热闹?现在可是全京城都知道他们段家那个立不起来了,肯定有好戏看。”

少年毫无兴趣:“能有什么好戏,左右都不过是个联姻罢了。白相和白家嫡女都知道那段胥元的德行,这婚也照样结了,还不能说明这婚事的性质么。不会有好戏的。”

“就算没好戏看,咱们出去逛逛也行啊,你看你现在,怕肚子露馅,每天只能在这小院里呆着,多憋闷的慌。别说你一个怀孕的了,我都闷的受不了。再说,等再过段时间你显怀了,再想出去都没办法。”

见他不动,干脆过来拉他:“走了走了,咱们跟着宫里的人走,坐马车出去,肯定累不着你。”

少年这才勉强地随他起来:“走吧……朕陪你去看看热闹。”

“什么叫陪我去?我是为了拉你出去散心!吃不吃糖葫芦?”

“可以。”

被白素事事照看着,从来没自己操过心的某小只,完全忘了自己现在对山楂忌口。

黄老太医胡子都要吹起来:“吃什么糖葫芦,你能吃山楂吗?我徒弟徒孙儿,一人给你写了个注意的单子,你是一眼也没看吧!”

恨不能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你说说你,天天让白家丫头操心这操心那,肚子里头那小娃娃不是你的啊?就不能自个上点心!离了人白家丫头,你还能干什么?”

段长川:……

心虚地小声反驳:“平日里,御膳房都有安排膳食……长乐也知晓忌口的东西,朕便没怎么上心……”

黄老太医:“就只有膳食需要注意吗?平日里睡觉用什么姿势更好,那些运动可以做,哪些运动不可以做,你记了吗?”

段长川:“……朕这几日看看……”

“今晚就看,你给我好好地看,明日考你,也省得你每日胡思乱想。”

段长川:“……”

-

最终,云邪、段长川和黄老太医,三人一同出去的。

云邪他们化妆成普通人模样,找了一街之隔的酒楼,上了最高的三楼,正正好能看见摄政王府。

“怎么样?我一早就叫人定下了这个位置,整个酒楼只这一个房间能看清楚。”

青年翘着二郎腿,摇着扇子往下看。

段长川也坐到窗边,扒开缝隙往外看。

看见隔着老远的地方,那块巨大的诚王府牌匾,还有下面那乌压压一片只能看清衣服颜色的人……

面无表情地转回了身子。

“你管这叫看的清楚。”

黄老太医也看完回来了:“我这双老眼,连诚王府仨字儿都看不清。”

青年“啪叽”一声把扇子合上,赶紧给两人倒茶:“那具体的人肯定不能看清楚啊,不然随便来个人,在这里头拿把箭不就把他给射穿了。”

见段长川不说话,又趴到他身侧哄:“人是看不清楚,但热闹能看啊。我听说,那个段胥元前两年在外头厮混,有了个儿子。他这两年不是下边不行了么,孙老给治了一年半载,也没个起色。以前他们还顾及着这儿子是勾栏里出来的,不明着带回来,一直在外头偷偷养着。现在想借着和白锦芝大婚,把儿子直接认回来,等过个几年就说是白锦芝生的。你猜白家认不认?哦对,还有!那孩子的母亲也是个倔的,听说要把她儿子抱走,前几日差点带着孩子投了湖。”

说完,故作高深地朝他挑挑眉:“这热闹啊,可大着呢。我就不信他们今日这婚能安安静静地给结了。”

段长川狐疑地朝他看了一眼。

而就像是要印证他这话似的,一直吹吹打打的摄政王府,竟然忽然没了声音。

云邪和段长川对视一眼,立刻就又趴到了窗户边上。

黄老太医这个不稳重的,跑的也是极其的快。

段长川:……

“接亲的队伍还没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唢呐先停了。”

“是不是准备接亲?也不对啊……不都是一路吹吹打打地接新娘子,一直迎进去么。”

“中间是不是站了个人?是段家那个小郡主吧?整个摄政王府,也只她一个女眷敢这么抛头露面地出来了。”

“我看不清……”

“接亲的队伍来了!怎么一边一个?两队?不愧是白相和摄政王家结的姻亲,就是气派。”

“是我年纪大眼花了吗,我怎么看见俩新娘子?”

段长川听着两人讲话,越听越好奇,忍不住也跟着趴过去。

云邪干脆把整个窗户都打开:“真的来了俩新娘,打东边来的那队是丞相府上的吧?相府在东头,新郎官也在这头,这个队伍也气派。另一边那个怀里抱着孩子呢,应该就是那个女肆里头出来的姑娘了吧。这是要两边都娶?白相能同意?”

段长川从窗边望去,果然看见外面一长、一短两个送亲的队伍。

现如今,两边的新娘都从娇子下来了。一个还盖着红盖头,身侧有丫头扶着,应该是白锦芝。

而另一边,也是位身穿红衣的姑娘,怀里抱着个孩子。

摄政王和夫人匆匆地从府里出来,看起来非常的生气。

场面一度混乱。

段长川直接叫了暗卫进来,问:“摄政王府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刚才郡主突然冲出来,要拦下婚礼。后来两边的送亲队伍就过来了,摄政王府也不知道有两拨送亲,现在摄政王与段胥元正在处理此事。”

段长川还没说话,旁边的云邪已经忍不住瞪大了眼:“摄政王府不知道有两拨送亲?我就说,今日要迎娶的可是相府嫡女,摄政王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还把一个勾栏里的妾也一块迎进来。还以为是白老狐狸干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哈哈。”

“回禀云大人,属下有人探查到,相府对此也非常震怒,相爷与相夫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谁能想到,一场轰轰烈烈的联姻竟成了如此闹剧。

段长川与白素曾也是商业联姻,他想象了一下……

若是自己成了母亲与爸爸的弃子,被迫嫁入白家,还未进家门就从所有人口中得知,白素是个因为从小就四处留情,把下边搞不行了的Alpha,婚礼当天还来了个一块过门的Omega……

拳头硬了。

太不是东西了。

摄政王、段胥元,还有推动这一场联姻的白相和相夫人,没有一个好人。

虽然一早便知道,女儿家在古代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段长川还是觉得心有戚戚。

难怪,白素穿越之前的那位姑娘,最终会选择割腕自尽……

白锦芝身为相府真正的嫡女尚且沦落如此,更别说一个“白素”无权无势的庶出了。那位名叫“白素”的姑娘,大概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对这种事司空见惯,看不见未来,才最终选择了死路吧。

段长川心里默默地想着……

忽的听见外头响起好大的喧哗声。

“嗯?怎么了?”

他下意识地问。

眼睛不经意间瞥向窗外,发现整个摄政王府门口都陷入了混乱。

而引起这混乱的,正是被众人围在正中央的,一位身穿鹅黄娇衣的姑娘。

那姑娘手里正拿着柄剑,追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新郎官打。

周围围了好大一圈的侍卫,但也只能将人包围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女孩的声音不大,听不真切,但段胥元倒是中气有一点足,一直喊着:“等一下!小妹你等一下!”

声音遥遥地传来,叫嚷的四下皆知。

黄老太医扒着窗户回来:“几年没回盛京,现在王公贵族已经成这样了?不过,这小女娃娃是不是叫段沁雪?我记得她打小就有趣儿。小时候被我捉弄了好几回,每回都一边说着我为老不尊,哭着回家去,第二天又过来找我玩。她不是后来去西关了么?她说盛京都玩遍了,没意思。她打小喜欢骑射,盛京的男儿们不同她女儿家玩,女孩们又玩不了她喜欢的那些。我就给她出了主意,说西关那边民风开放,许多女子也爱骑射,她就去了。”

段长川没想到,段沁雪当初去西关,竟然还有黄老的撺掇。

云邪:“那时候段沁雪才多大,你就撺掇着人一个姑娘家去西关……”

老人家嘿嘿笑着,挠挠脑袋:“段靖安一家子全不是好人,段胥元打小就是个歪的,就这小女娃子还不错,让她去西关转转,离这一大帮坏人远点不挺好的么?”

说完,又回头欣赏了一下小姑娘打人的英姿:“你看,是不是挺好?”

段长川:……

-

摄政王府的闹剧,一直到白颜渊和相夫人过来,在门口拉扯了许久,一直到午时才商量妥当。

另一边的队伍从偏门进了,所有人都当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又把白锦芝这位正妻给轰轰烈烈地接进了大门。

闹剧就此结束。

看着摄政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肃穆,云邪摇着扇子啧了好几声。

“这相府里头一共就出了俩丫头,全成了白颜渊笼络权利的工具。摄政王家里就一个儿子,还是这么个货色,也不知道这俩人争这个权利干什么。争来了又有什么用,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白颜渊才是最好笑,现在他是丞相,辅佐你登记,将来也是丞相;辅佐摄政王夺了皇权,顶天了不也还是个丞相么?再说,先帝都定下了姻亲,只要你顺利登记,他将来就是丞相加国仗,真不知道他折腾着一圈是为了什么。”

黄老前辈直翻白眼:“还能为什么,当小陛下的丞相他能捞着什么油水?当段靖安手底下的丞相,那好处还不知暗地里许了他多少呢。沆瀣为啥能凑到一气?还不是因为臭味相投。他们确实不需要什么人来继承,就他俩这样的,有生之年就能把大桐给败完。就看这回淮南这个事,瘟疫之事可大可小,但他们俩,肯定能搞到最大。到时候一个天灾、一个大疫,耗完了一整个国库,敌国再趁虚而入,国库从哪拨军饷,全等死吧。啧啧啧。”

他们聊着,段长川便静静地听着。

直到,外面想起敲门声。

后一身白衣的女人,从门外进来。

窗户未关,一股过堂风吹过……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

是在外忙了一上午的风榣。

云邪见人过来,眼睛都比刚才亮了,笑着拍拍旁边的座位:“姑姑,你怎么来了?今日摄政王府好大一处闹剧,我正想同你商量商量,咱们还找之前那个编话本的人过来,给他编上一段四处宣扬宣扬呢。”

风榣便敛了衣袍过去,自然地坐到了青年身侧。

上来先是摸摸云邪茶杯的水温,后直接换了个杯子,为他倒上一盏热的推过去。说:“听闻弟子传话,说你们在此看热闹,我便过来瞧瞧,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顺便同你们吃个饭。”

云邪自然地接了茶盏喝了一口,和她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到是你那边忙不忙?要不要我们下午过去瞧瞧?”

风榣便笑着弯弯唇角:“不用,各项事宜都差不多弄好了,过几日酒楼就可以开张了,到时再带你们过去玩玩。酒楼的私密性也很好,所有人都可以戴面具过去,你们都不必易容。”

“可以可以!等着日后姑姑带我们赚钱。”

“然后让你去酒楼点小姑娘听曲儿?”

“咳……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一早便改了。再说,我听曲儿真的就是听曲儿,我一个盛京浪**子,那不良癖好总得有几个吧。不然怎么当浪**子。”

“是是,你辛苦。”

两人对话分外亲昵,段长川静静地在对面望着。

忽然眼睛有一点酸。

明明平日里,都是云邪嫌弃他和白素两人腻歪来着。现在白素走了,双方角色互换,他成了被虐的那一个。

少年低垂了眸子,静静地喝着杯盏里的茶。

喝到一半,手腕忽的被握住。

他手上条件反射地一抖……差点把茶洒出来。

正要发作:“你突然做什么?”

见青年朝他挑挑眉,啧了一下上颚,说:“有件事儿忘了和你说,这酒楼是皇后娘娘出的主意,不止这些,还有别的生意一堆点子。皇后娘娘把她几乎所有陪嫁的银钱都投进去了,说是要入股,哎,反正就是投了银子进来,到时盈利之后,和百沐宫一块分银子。我和姑姑以为她想养自己小金库,将来养自己的势力呢,结果你猜她怎么说?”

段长川下意识的,心下一跳。

白素说将来赚的银子都会给他……他知道。

但仍旧假装着什么也不知晓,轻轻地问:“怎么说……?”

“咳咳……她说:这是我同陛下一起投的钱做生意,待日后盈了利,将我俩划到一个账面上,到时做三份账本,一份你和风榣姑娘留存,一份给我来做分析,再呈上一份给陛下。”

“我还同她开你的玩笑来着,我说,给陛下,他最多只能看懂最后的收成。你家皇后娘娘白了我一眼,说:给他呈账簿不就是为了让他看收成么。”

青年一边摇着扇子一边叙述,学的声音不像、动作也不像。

可段长川却像是亲眼看见似的。

Alpha自小便接受生意场上的精英教育,说起生意经来,定是侃侃而谈,每一句都能引发对方的惊叹。

可她又无比的内敛,不骄矜亦不高傲。

美的耀人眼。

若是坐在他的身边,还会时时顾着他,时不时关注地看他几眼,像是怕他会自己跑掉似的。

提起他时,也会笑着摸摸他的发。

“咳……她与朕是夫妻,她赚的钱当然……也是朕的。”

少年端着茶盏轻啜一口。

唇角碰在杯壁,轻轻地弯了弯。

【她也是朕的。】

作者有话说:

是你的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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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糙的一章,明天精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