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脉象,方墨砚怎么也不肯说了。

只神神秘秘地嘱咐了长乐,要他每日亲自去太医院取药,万万不得假他人的手。

还特意嘱咐了一些别的,比如:

饮食方面一定要注意,不能吃太过刺激和油腻的食物,连山楂、枣子这些都不行;

近一个月之内都不可以做剧烈运动,尤其骑马,是万万不能的,路也要少走;

平日乘坐的轿辇一定要注意平稳、垫上柔软的垫子,不能磕着碰着。

总之,一整个奇奇怪怪,好像段长川突然之间成了玻璃人似的。

搞得长乐忧心忡忡,送走方墨砚的路上,一路都在问:

“陛下到底是个什么病?洒家娘亲前年得病险些走了,也没有这么个注意法啊……方太医,您若是实在不能说,您给洒家稍微透个底行不行……洒家这心里,扑腾扑腾的,害怕啊……”

“乐公公不必多虑,真的不是大病……”

“不是大病,怎么连路都不能多走啊……陛下他才刚满十八,现在马不能骑……呜呜呜……洒家心里难受。”

“呃……公公您先别哭,真的没有那么严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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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和云邪都是忧心忡忡,身为患者本患的段长川倒是什么也不在意,转头就上床呼呼睡过去了。

睡醒之后,什么也不记得。

一睁眼就看见长乐端着一碗苦兮兮的汤药过来,眼睛都睁圆了:“朕只是稍稍喝醉,又不是酩酊大醉,醒酒汤也喝过了,为何还要喝药?”

长乐小声劝解:“……是方太医亲自给您熬的,奴才在旁边看着来着,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呢。方大人叮嘱了许久,说您一定要喝……”

段长川:……

“朕是得了什么需要喝药的病吗?”

不说得病还好,一说起这个病,小太监的眼睛又红了。

强忍着哭腔,小声哄他:“方太医说他一时还拿不准,先熬些不伤身体的药补着……大人他已经传书于他的师父,最快约莫七八日,他师父老人家就能来了。”

其实不怪长乐害怕,方墨砚的师父,是盛京有名的医仙,但早在七年前就已经离开盛京云游去了。

先帝临终前托孤,将段长川托付给他,可这位医仙却一直是个顽童的性子,根本就坐不住。

于是,开始每天鸡他的小徒弟,也就是方墨砚。足足鸡了五年,终于把小徒弟鸡成高徒,留下几本看家医书之后,连夜就跑了。

老顽童临走前还特意给左无涯留了一封信,说:不要小看老夫的徒弟,老夫这毕生所学都教会他了,我徒弟不会治的,整个太医院也不会。

语气虽狂妄,但说的却也是事实。

所以方墨砚说起要请他师父出山……在长乐心里,那真真是要堪比绝症。

偏偏再问,又什么也问不出来,他就更难受了。

段长川听了始末,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长乐,接了药碗一饮而尽。

“既然病了,朕遵医嘱就是,倒也不必担忧。方太医不会撒谎,他说不是大病,那肯定就不是大病,养养就好了。”

“是,奴才都听陛下的……陛下肯定不会有事。”

少年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轻轻“嗯”了一声。

-

二月转瞬便要过完,摄政王和段长川共同拟了一份去往探查戎武和敌国细作的人员名单,让人悄悄起了程。

刚处理好这些,三月的春闱又即将拉开帷幕,于是礼部的折子又开始一张一张地进来。

段长川每日看折子都要看到深夜,眼下的黑眼圈一日深过一日。

二月的最后一日,入夜。

坐在桌边的少年,对着会试的名单一页页地过,看到最后一张时,愣住。

[蔺青,寒士,去岁会试第三百零七名,落榜。]

名字之后只写了寥寥数语,扫一眼就看完了,但段长川却盯着看了许久。

蔺青……

是那个承诺过,若是中了状元便要娶白素的学子。

云邪说他四年前连殿试都没能参加上,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段长川知道,这都是云邪为安慰他而信口说的。

四年前,蔺青刚满一十八岁,风华正当年,当时在盛京文人之中也算是个有名有姓的。

好巧不巧,会试那天他赶上了生病,连考试都未能坚持完便晕在了考场上。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拿了三百零七的好名次。但凡再往前进一名,他便可成为贡士,入殿参加殿试,考取功名。

然后……

求娶他想要的姑娘。

“陛下,戎将军的人来了消息。”

思绪被长乐的声音打断……

段长川恍惚地回了神,连忙将书页合上,接过长乐递来的字条。

展开,上书几行字:

[淮南现葬尸坑,埋尸数量不同寻常,暂未打草惊蛇,已取证送于盛京,恳请大理寺卿支援。

县乡郡城,层层盘剥,陈助纣为虐,基本确认,更多证据待搜寻。]

果然……和预想中一样。

可预料到是一回事,真的面对这样的事实,还是心里难受的发疼。

年少的天子,看着白底黑字的纸条,呼出的气都在抖。

他将字条狠狠揉成团,捏着纸团的手上,青筋暴起。

“影卫。”

房梁上立刻跳出一人,恭谨地跪到他面前,说:“陛下。”

“戎将军送的东西到了吗?”

“回陛下,已经送到,地点安全。”

段长川从小抽屉里拿出一小块玉递出去:“带上此物去找陈生,择个不起眼的时候,带他过去查验。”

暗卫接了传信玉石,点头道了声:“是。”

后消失的神不知鬼不觉。

夜很深了,远处传来前殿有节奏的打更声。

不知不觉已经三更天了。

“陛下,太晚了该休息了……”长乐听见打更声,上前催促:“已经子时了,明日还要上朝呢,当心伤了龙体。方太医叮嘱过奴才,一定要看好陛下,切忌劳神。”

少年眨眨酸涩的眼,默默地将那字条烧了。

后起身,说:“朕出去走走,回来便睡。”

说完径自推门出去,连件外衣都没穿。

外面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冷……过了午时,便要迎来三月。

天气早已回暖,杏花、梨花一片片地开,哪怕是在晚上,也静静地绽着。

“陛下……陛下!您穿件衣裳!”

长乐拿了棉服急匆匆地过来,一路小跑着,一路用气声喊。

段长川拗他不过,随意披了到身上。

月末交替之际,月亮只剩一道弯弯的小牙。

天上星辰环伺,银河长长的、亮亮的,两侧的牛郎织女星闪着莹亮的光。

【好久没见过这么清晰、漂亮的星空了……】

段长川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感慨。

脑海里碎片版的画面一闪而过……

高高的建筑,大大的房子……他似乎是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脚下的世界,灯火通明,映出不知多少重天。

“陛下,您是想来看皇后娘娘吗?这个时候了……娘娘许是已经睡了,奴才要进去通报一声,将娘娘叫起来伺候吗?”

长乐问他。

段长川闻声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白素的青鹭宫。

与明圣殿外观大同小异,只是整个院落要小上许多。

仰头时,还能看见朱红的宫墙上,伸出的几枝小桃花。

“不必特意通传,朕进去走走便好。”

少年说着,上了宫门的石阶。

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守门的侍卫见到这身明晃晃的衣服,连忙下跪:“陛下……”

长乐立刻上前,说:“陛下只是进来看看,不必通传。”

侍卫会意地点点头,说:“娘娘正在后院锻炼……呃,身体。陛下去到后院便能看见了。”

说完又站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不再废话。

段长川没想到都到午时了,白素竟然还未睡。

不只没睡,竟然还在锻炼身体?

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看看?

大半夜的,散步散到青鹭宫也就罢了,他还进来了……

怎么想都有一些……暧昧。

【要不还是算了……?】

【可是,来都来了……】

而且他也很好奇,白素半夜不睡觉,到底在锻炼什么。

“陛下,咱们过去吗?”

长乐见他犹豫不前,忍不住问。

“要不……”他轻声开口。

想说算了吧……却忽然闻见一缕悠悠飘来的芍药味。

很香,混着……

混着一股难以明状的气息。

有一些焦躁、急切……还有,被需要。

在闻到的瞬间,段长川甚至觉得她在借着这香气呼唤自己。

“算了,过去看看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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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厅到后院,要绕过一个大殿和双侧的耳房,路程还是有一些距离的。

段长川顺着铺设的青石板路缓缓地往前,越是靠近了,那股芍药的味道越浓烈。

胸口也跟着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悸动……

这感觉,像极了大婚的第二日,他喝得微醺时候,站在白素身后,闻到她颈间散发的香气后……身上的一些奇异反应。

【朕该不会真的……对她动情了吧?】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推开了朱红的门。

院子里流畅的练剑声一顿……

下一刻,带着强烈攻击性的芍药香便疯狂地冲向了他。

“什么人?”

伴着白素的声音,一向温和的芍药味道,竟然压迫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段长川脸上一白。

“段长川?!”

白素看见的瞬间,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抖。

连忙将信息素收敛了,跑到少年面前。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她下意识地问。

完全忘记了,段长川根本就不是Omega,再强的Alpha信息素他都闻不见。

可就在她说完之后,少年一把把她推了个趔趄。

水润润的眸子里,满是控诉:“你……咳咳……你离朕远一点!你这个香,朕早就想说你了!”

作者有话说:

哇唔,评论区热闹了起来,好开心!

然后,插播一条作者的沙雕故事:

写到方太医的师父,我就想着,一个老顽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于是,我去咨询了自己的基友,以下是我俩的对话:

我:SOS!老顽童医仙,叫个什么名字?我想起个那种,就类似于“黄阿毛”这种大智若愚的!但是这个感觉有一点不太对,快帮我想一个!

她:???

我:要不叫黄阿花?be like:“老夫胡子白花花,所以老夫名叫黄阿花。”

她:…………要不,还是叫黄阿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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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基友拯救我这个搞笑女,如果没有基友,我可能正文写出来就是:

“想我盛京医仙黄阿花!……blablabla”

正剧瞬间变沙雕(虽然现在也不太正剧的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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