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弗朗西斯而言,纽约意味着自由。他跟一个女人住在一个公寓里,晚上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到华盛顿广场的书店闲逛,或者去酒吧坐着。在这里头,几乎所有人都会谈论艺术,或者是在参加派对的时候,他们都会有意无意地抛出分子力学,然后进行分析。当然,弗朗西斯最爱的地方还是去场景精致的情节剧中感受痛苦的情绪。

这就是弗朗西斯在思想深处所追崇的自由,从一部电影到另一部,从一家博物馆到另一家,从文化研究到芭蕾舞再到音乐会、政治集会,再到诗歌朗诵会……在那里有一群个性的年轻诗人,他们喜欢朝着各种屈服的东西高喊“垃圾”。弗朗西斯还喜欢去观赏各类小工艺品等等。

弗朗西斯说起其他人的时候,他基本能够用一两句话概括:

“他吗?就是一个爱抱怨的男人,他喜欢巴赫跟面条,当然还有游艇跟女人,想来他也能够欣赏一些油画。”“他?整天待在长岛并且还爱写小说的那个?那可是一个神经病”“那可是一个迷人的女孩,二十几岁的时候在街上卖毒品,然后为了摆脱贫穷而嫁给了一个男孩。现在?想来已经活在了出轨的世界了吧。”“她?就是一个傻女人,也许她试过白天用链子将自己帮在华盛顿广场,然后被强行见警察吧。”“这个人你应该去看看,他是一个翻译家,因为某个原因,大家都不喜欢他。”“你知道站在书架旁的那个人是谁吗?他看上去就像是画像一样,实际上那只是在腐朽的过程。”

在这些圈子里面,弗朗西斯就像是一名牧师一样,在刚刚接受神职以后由于一件丑闻被剥夺了身份。他举止优雅,处事冷静。在附近的街道上也流传着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从各地来到纽约的知识分子从来都只会醉生梦死,他们对弗朗西斯心醉神迷:“这个男的是谁?”在一些聚会里,弗朗西斯华丽总是搂着多拉,那是一个棕色皮肤的女孩,她的首饰以及腰带都让她看起来像是昂迪的女孩一样——除了那些骨瘦如柴的女孩。

弗朗西斯在众人眼中十分神秘,甚至他的性格也是难以捉摸。大家都知道他来自加洛韦,并且念完了大学,在海军里服役了一段时间,然后就回到了城里工作和“写书”。他并不富裕,而且跟其他人一样幽默。自从弗朗西斯开始不再到处逛,然后厚着脸皮表演一套神秘的谜语时候,便再也没有人去解读他可能留下的气味线索。

在纽约度过了一年半的时间后,弗朗西斯从格林尼治村搬到了上东城。在这里他找到了一些他想要的东西:一些独立的知识分子。弗朗西斯也知道,很多知识分子他们不过是因为房屋紧缺而被赶到这里来的。他们是更加世俗的知识分子,所以他们活得更加谨慎,他们追求财富,游走在社会边缘,他们非但不激进,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他们就是一群有知识的普通人。

东城的人更加吸引他的是,他觉得这里就像是巴黎一样,通过恩格斯的介绍,弗朗西斯到了世界新闻办公室找了一份工作。他的周末都在庄园里度过,那里的人喜欢随意地评论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在这里,弗朗西斯不仅仅能够得到获得智慧的集会,同时还能够获得崇高的社会地位。他想起了自己对小说里英雄的崇拜,他们在贫穷的房屋里挣扎着,然后爬到政府的高位,受到了无数女人的青睐——那些婀娜多姿且浪漫的巴黎女人。在鸡尾酒会上,他遇到的每一个少妇都向他承诺,可以帮助他走向人生巅峰。弗朗西斯每次总会想到,小说里的人物也总是身无分文,而且有着卓越的才能却无人发现。

所以,弗朗西斯开始讲究衣着,虽然很多时候一些愚蠢的孤独让他感到可笑,也让他迷惑——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只能够在**呻吟。

在纽约有多家世界新闻办公室的分公司,而恩格斯则负责其中一个。当他去华盛顿公干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带上弗朗西斯。很多时候弗朗西斯都是跟在恩格斯后面小跑,就像是一名训练有素的随从,这也让他们的交际变得更加高校。

弗朗西斯十分紧张——尽管他装作若无其事——他们要去见“最高层”国会大厦高管的秘书。

还有一次,他在华盛顿北郊的一栋豪宅去吃饭,他左边坐着一个法国领事馆的官员,右面则坐着一个军队采购员的妻子。在那个时候,他用蹩脚的法语跟官员沟通,同时也对旁边的女士暗送秋波。然而,让弗朗西斯感到惊讶与恐惧的是,在当天晚上十一点,他居然能够跟那位女士在一家小酒吧里单独相处……当然,让这位女士感到惊讶的是,当天晚上居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在一个周末里,多拉的哥哥路易斯跟妻子安妮来到纽约,他是一名波士顿的一声,他们四个人一起去博物馆、剧院等地方,多拉跟弗朗西斯在火车站找到了他们,随后他们去了一家小酒吧喝了一点鸡尾酒。

对于弗朗西斯而言,纽约意味着他人生的所有意义。那是一九四六年的一个下午,去酒吧的路上,路易斯买了新一期的《纽约客》,而他们在酒吧窗户旁的桌子坐下的时候,他随意地将杂志扔在桌子上。

在窗户外面,他们看到人来人往,那是下午三点的时分,一些霓虹灯已经迫不及待地亮了起来。对于弗朗西斯来说,这个下午昏沉且让人兴奋,那是一次他好久没有感受到的美好跟愉悦。

他拿起了杂志,纸上带着新鲜的墨水气味,这一期的封面设计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他随手打开一页,然后读了几句话。那些句子看上去是那么新颖。“那是最新的”,也是最有意思的,里面记录了关于纽约的所有最新事件,另外还记录了华盛顿、芝加哥、迈阿密等地区的新闻——大部分城市都通过餐车连接到了一起,人们在餐厅里一边看着杂志,一边喝着酒,然后共同构建出一个兴奋、观点、传闻的世界。

随后,他从杂志里抬起了头,他看到对面两个女人的容颜,多拉的面容相比之下更加深色,而且她的五官有一种独特的热烈。而安娜则显得更加苍白,她的面容看上去充满了聪慧,而且她的笑容里总是带着一种愉悦。弗朗西斯十分欣赏她们的衣着——就像是她们把化妆品涂到脸上一样。

这估计是弗朗西斯这段时间里最高兴的沉思了,他想了很多年前除夕的一个晚上,他在加洛韦广场走路回家,他讨厌那个工业小城的丑陋,在那里人们都没有思想,没有礼仪……想着想着,弗朗西斯感受到了一点恶心。

然而,他并没有因此而减少愉悦,因为这时候安妮坐在了他对面,那是一个已婚的妇女,在剑桥读书的时候就已经是弗朗西斯的女神。他们不定时地对望,然后彼此带着阵阵欢喜。这时候,多拉跟路易斯正在为了一些什么而讨论着。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在我的感觉里消失了。”安妮喝了几杯酒,说:“它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虚伪。”

“亲爱的夫人,这样东西对于你一个有思想的公民而言,是最重要的东西。”路易斯尴尬地笑了笑,说:“那都是时代的礼物,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会更加真实了。”

“我想,大概是这样吧。然而,我可以找到更加真实的东西,哪怕是现在这个时代。”她四周张望着:“就好像这个特别是时代就像是水中的倒影,一旦水面**起了波纹,一切都变样了。”她笑了。

“你说的是艺术!”多拉插话,说:“如果我们谈论的是政治领域的话,那么我们现在应该都会活在集中营。”

“难道我们现在不是活在集中营吗?”安妮面带微笑,反问。

弗朗西斯对他们的话感到震惊。

过了两个星期,世界新闻办公室开始裁员,弗朗西斯一夜间变成了无业游民。突然间,他想起了安妮他们在酒吧里的言论,这个世界的确开始**起了波纹,而且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伴随着愚蠢的剧痛,弗朗西斯开始站在安妮的角度去看待身边的一切。

在一个晚上,他正在书店里阅读,他特别想要一本书,可是却被一个年轻女孩给挡住了书架。弗朗西斯耐心地等待着,希望那女孩能够移开。然而,那女孩则一直站在那里,于是弗朗西斯沿着另一个书架走去。当他终于想要伸出手拿那本书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离得太远了。随后,他来到年轻女孩的另一边,他想要伸手绕到她前面,随后拿走那本书。

就在他在思考应该如何去做的时候,那个年轻姑娘啪的一声合上书,然后瞪了他一眼。他们都互相感到惊讶,毕竟那个女孩就是安妮。

“当你想要拿这本书的时候,你不必这样。”他们在街头上走着,安妮说:“这让我很尴尬,是那种充满羞愧的歉意。算了,一切都是空间存在与空间感的问题而已。”

“你完全不需要把自己困在小我之中,唯心主义有时候并不能很好地帮你了解这个世界。”

“瞎说,我才没有呢!我妨碍的意识还打开着。”

“所以你就合上书了?”

“那是潜意识让我去做的。”

“我觉得,”弗朗西斯努了努嘴:“我在你身边,就是因为我内心的一种歉意。”

“挺浪漫的嘛。”

他们讨论了很久,然后突然都产生了了解对方的想法。弗朗西斯告诉安妮,自己正在找工作,有那么一刻弗朗西斯几乎要告诉安妮自己最近的想法,然而他十分害怕安妮说自己“瞎说”。而安妮呢,则告诉弗朗西斯说波士顿一切都很无聊,这一趟纽约游是她想了很久才能实现的计划——借口去探望爷爷。

“他是住在提内克?”

“对啊,然而我必须找个旅馆,然后玩够了再去看他。那么,我就可以把明信片寄给牙医。”

“你说的是路易斯吧!你叫他牙医真奇怪。”

“然而,他的确是一个牙医……”

弗朗西斯突然间有一种自我表达的自由感,他将安妮带到朋友的公寓,并且在公寓里煮了一壶咖啡。

“如果你想要睡我的话,我希望你提前告诉我。”安妮在客厅大声地说:“不然的话,莫名其妙地被睡了可真不爽,就像是一个没有爱情经验的女学生一样白痴。”

他们喝着咖啡,然后直接开始说这一切内心的话,他们之间仿佛不需要磨合,就能够产生默契。

安妮看着房子,随后微笑:“这里给我的感觉十分奇怪。”

“也许是世界起波纹了的原因?”

“不,还没到时候,只是这里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以前应该来过。”

“那是我从朋友那里组过来的房子,他下个月就要搬了。”弗朗西斯说。

随后的两个月,他们过上了同居的生活。弗朗西斯跟多拉总是为了老问题而争吵,而在过去几天时间里更是不断加剧,随后弗朗西斯在“怒火”中愤然离去。在当时面对海军心理医生的时候,弗朗西斯也用过这么一招。另外,他对于自己跟多拉建立起的感情感到十分内疚,但除此之外,弗朗西斯觉得自己永远做任何事情的权利,甚至是与过去决裂也不用思考一分一秒。

而安妮呢?他只是从她丈夫在波士顿的家里离开,那是一间正在分期付款的房子。跟弗朗西斯不同,安妮没有盗窃,也没有争吵,然而简单地让牙医感觉自己娶了一个鬼魂,然后这个鬼魂从他的生命里小时了——仅此而已。他们夫妻俩没有为孩子而争吵,安妮就这样离去了,而孩子也留给了丈夫。

弗朗西斯感觉到十分兴奋,甚至他还感受到了邪恶带来的快感,这是一种冷漠的人才有的感觉。当他没有经过思考就“偷走”别人的妻子时,弗朗西斯心里感到了震惊与快乐——同时也会感到不安,因为他租了那个归功于以后找了一份新工作,这让他从乱世中感受到了一种力量。

恩格斯再次给他找了一份新的工作——这是一个不依附任何只能部门的救援机构,弗朗西斯曾经在一家小办公室离做过文书工作,随后他又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份骗人的工作。而恩格斯因为刚刚在反美活动中被华盛顿委员会传讯,因而他不得不先到墨西哥去躲避一下。

周围的人说,那是关于伪造护照的事情,然而弗朗西斯并没有关心这些事,他只想要跟迷人的安妮共同度过二人世界。他开始爱上了心理分析。

弗朗西斯每天下班后都第一时间回家,随后告诉安妮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天啊,如果你知道今天我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好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心理医生应该做什么!”

“一开始,我会成为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安妮微笑着,随后将苯甲胺递给弗朗西斯:“要吃点嘛?”

“不,昨晚我吃过了,今天早晨我就感受到副作用了。有人来到办公室,其中一个还是领导,我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好奇怪啊,就像是疯子一样。后来,我好不容易才明白了他是想要我去打包一些物料——事实上,我根本不知道他再说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些,而且看上去还那么着急。”

“我也是这么觉得。”

“所以我就去了。在地下铁那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火车根本不会来。”

“那是一种糟糕的感觉。”

“很久以后,我上了地铁,我可以去我想要去的地方了。可是,我当时觉得大家都在看着我,我实在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很清楚自己正在苯甲胺的药物副作用下。当我走到大街上的时候,我直接朝着那医院走去,并且沿着台阶上去。渐渐地,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很轻,这让我感到鼓舞。后来,我发现那是一间学校,而不是一家医院,这让我感到沮丧,我连忙跑到最近的出口。我不想太多,我只想要怎么弥补自己的错误。”

“可怜的孩子,我真想当时我在现场!”安妮笑了起来。

“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班的孩子排着队,在走廊里走着,你知道他们是怎么从一间教室走到另一间的嘛?他们所有人都看着我,突然他们仿佛一时间就不见了。重要的是,这时候我发现自己找不到出口了,那里没有别的路,只有原路撤回。突然间,我发现了自己掉到了文学的世界里,哪里还有蜡笔、粉笔…..那是一段好笑的经历,你知道我的心情嘛?你可以想象到我的恐惧与挫折嘛?我被这段经历给击败了。”

“那最后你找到医院了嘛?”

“找到了,然而我在里头迷路了。那地方十分大,我迷路了。那里四处都是光亮的走廊,我跟一个护士聊过天,然而很快她就因为工作而离去了。”

“可怜的孩子啊。”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么嘛?我想起了关于尼采的一些话,他说:‘没有什么是真实的,什么都是同样荒谬的?’嗯,这就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我不断告诉自己。终于,我找到了那个人,他把包裹寄给了我,然后我忘了他说什么话。我离开医院后,发现自己走错了门,随后我好似来到了一块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

“啊?这不是跟卡夫卡的世界一样嘛?”

在某个周六下午,弗朗西斯听到门铃响起,于是乎他跑去开门。来者是他的弟弟,米奇。米奇比起过去长大了不少,然而弗朗西斯还是第一时间从他的目光以及额头处褐色的头发认出了他。米奇现在变得高瘦且有力,这让弗朗西斯感到无比震惊。

而这个小男孩则对着他咧嘴笑了下,但又同时感到惊愕:“弗朗西斯,那是你住的地方嘛?看上去真好。”然而,当米奇看到安妮的时候,他差点摔倒在地。

“什么情况?”弗朗西斯看着弟弟的神情,有点生气。

米奇看着弗朗西斯,一脸严肃地说:“不是我,是爸爸。他病得很严重,妈妈让我来告诉你,他已经病了很长的时间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变得很忧伤,弗朗西斯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马丁家任何人的声音了。

“多久了?是什么病!”

“现在他在家已经待了两个月了,妈妈在鞋厂上班,我放学后也到一家工厂里工作。医生说,爸爸得的是癌症。”

“癌症?”

“对啊,医生说这已经很长时间了,然而爸爸还没有知道。医生说本应该做治疗措施了,然而爸爸并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医生告诉他是其他的病。”米奇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神色忧虑到几点,甚至在这时候,弗朗西斯也感觉到了这种这么。最后一次,有马丁家的人跟他说话的还是两年前一个古怪的夜晚,那时候乔治到芝加哥海军医院探望他。

“所以,妈想要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去。”米奇看着他,一脸真诚:“陪伴下他,然后跟他说说话。”

“嗯,”弗朗西斯心不在焉:“我想我应该这么做。”

“那我这就告诉妈妈。”小男孩说完,转身离去。弗朗西斯情不自禁地让米奇多坐一会。随后,米奇别扭地坐在沙发上,而且一直红着脸。安妮给他递了一杯冰可乐。

没有人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房子里陷入了沉默。米奇喝着咖啡,不时抬头看了一眼弗朗西斯,这时候小男孩的眼中透露出了迷惑。

最后,米奇离开了。弗朗西斯说:“你觉得我弟弟怎样?”

“是个可爱的孩子。”

“哎,我想我应该找个时间回去一趟,看一下父亲,毕竟他的情况让我感到很难过。”

“必须得去!”安妮收起了笑容:“虽然你没有办法解决这件事情,但是他们既然叫你回去。”

“对啊!”

大街上的景色渐渐暗了下来,米奇回到家中,带着小男孩那种渴望环顾着四周。突然,他发现自己正处于陌生的曼哈顿。这里的每个人都光鲜亮丽,男生都英俊潇洒,而女生都把身体藏在了皮草之中,看上去无比神秘。这些男男女女都正在朝着鸡尾酒会、餐厅或是其他地方走去——这里完全不同于布鲁克林,当然更不同于加洛韦的灰暗。

“弗朗西斯住的地方还不错,”米奇心想:“就在纽约市中心,还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如果我能够在纽约市中心有这么一份好工作,还有一个安静漂亮的女人住在一起,随后晚上还能够去大餐厅看演出什么的!天啊,简直就是人生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