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我，我叫陈楚，今年高三，现在是晚上九点十五分……”
火化室里亮如白昼，陈楚站在门口，有些忐忑的举着手机开始录音。
“要是我出意外了，一定是这间火葬场的问题！”
郊外的夜幕格外死寂，郁郁葱葱的树影中，只剩下夜风从远处树梢呜呜掠过的声音。
放下手机，陈楚搬了把椅子，坐在院中发呆。
还有大半个月就要高考了，而他呢？
成绩稀烂，长相普通，更没什么特长……也就不期望考上什么大学了。
是以，当陈楚看到放学路边电线杆上的小广告，城郊火葬场招人守夜，每晚五百！
犹豫过后，他心动了。
而今晚，是陈楚守夜的第三个晚上。
原本一起的，还有个火葬场的正式工老于，四十多岁的年纪，幽默健谈。
哪知道，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老于突然接到电话，说老婆摔伤了得去医院……
院门外响起的停车声，打断了陈楚的思绪。
他心头一喜，还以为是老于回来了。
上前去拉开大铁门，却看到一辆黑色面包车停在路边，里面正跳下来三个人。
“老于在吗，今晚不是该他值夜班？”
为首的那人，是个有些谢顶的发福中年男人，好奇的望了陈楚一眼，掏出烟盒递了过来。
“老于家里有事，先回去了。”
陈楚红着脸，赶紧摆摆手，有些尴尬：“你们有事吗，我是来做兼职的，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
“喔，时间来得及，我们是这里的老熟人了，机器都会操作的。”
中年男人老刘笑了笑，对身后的两个小年轻歪了下头。
那两人便绕到面包车尾盖处，抬下了个简易担架。
只看了一眼，陈楚便飞快收回目光。
担架上躺着个深蓝色的尸袋，饶是显得颇为空**，但依然能辨认出其中的人形轮廓。
这是守夜以来，头一回遇上深夜来火化的。
“实不相瞒，我们也是受人之托，事情比较急，不然也不会专挑大半夜过来。”
老刘笑着递来个小红包，陈楚犹豫着接过，心里却开始纠结。
这三人形迹可疑，说话更是目光躲闪……难不成，他们是想毁尸灭迹吗？
“那我给老于打个电话，问一声。”
眼看担架连同尸袋，都被抬进了火化室里，陈楚硬着头皮跟来，有些为难的说道。
“是该说一声，不过老于也不会说啥的。”
老刘点点头，弯腰将尸袋的拉链往下一滑。
撕拉！
尸袋内露出了张年轻的脸。
陈楚愣住了。
这张脸白嫩而清秀，闭合的眼帘，让这个漂亮的长发女孩看上去，宛如正恬静熟睡一般。
“漂亮吧，是有点可惜了。”
“听说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时间想不开，傍晚的时候，在市里一家酒店房间中烧炭自杀了。”
三人忙着把尸体从袋里弄出来，老刘头也不抬，随口道：“人是外地农村的，身边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还是我们亲自去酒店……”
听到这里，陈楚再也忍不住了，脑门一热，脱口质问道：“那你们，有正规的火化手续吗？”
三人齐齐停下手，抬头盯来。
老刘更是脸色微僵，明显有点不高兴了。
“小兄弟，不该管的，就别管了，又不是自己的事，何必呢？”
他眯起眼，笑得有些阴冷：“别说你只是个临时工，就算是老于，也得给我乖乖站一边去！”
“……”
陈楚心头一凛，这个看似和善的中年男人，却并非是什么善茬。
深深吸气后，他说出了令老刘三人脸色大变的话来。
“那个……我不是想管闲事，这个焚烧炉……其实有点不对劲。”
陈楚神色古怪，指着三人身后的不锈钢气阀门道：“我从前天晚上，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就，就像是……有人在里面，很高兴的笑。”
……
……
每个平凡人身上，往往总有不平凡的地方。
就好比陈楚，从他记事起，就能在每个雷雨天，恍惚中听到天际那头，有奇怪的＂诵经＂声传来。
对于这项特殊能力，小陈楚引以为豪，曾经满世界嚷嚷，生怕旁人不知道。
可等到他被家里人送去医院，一通检查过后，陈楚便再也没对旁人提起这事。
因为他清楚记得，当年那个老医师目露怜悯，摸着他的小脑袋，信誓旦旦的说这其实是一种病……
简单来说，那就是陈楚的左耳有先天性问题，容易出现幻听。
再加上小孩子心智不全，容易产生幻想，于是把雷鸣声想象成了诵经声。
这事已经成了陈楚的笑柄，成了陈楚不愿回首的黑历史。
但，旁人并不知道。
陈楚直到现在，依然能听到雷雨天里的诵经声，甚至“耳熟能详”，都能默背一段……
他曾为此烦躁过，惶恐不安过。
慢慢习惯后，却又释然了。
兴许，这真是老天爷给的超能力……呃，虽然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卵用……
“小伙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老刘太好说话了？”
此刻抬着女尸的三人，明显被陈楚的话给吓了一跳，一个个脸都白了几分。
回过神来，齐齐对陈楚怒目而视。
老刘也终于沉下了脸，把话说得阴冷而又生硬。
“我，我真不是吓唬你们啊，我从小左耳就有问题，能够偶尔听到一些怪声……”
陈楚抓了抓脑门，有些蛋疼道：“我就是想说，焚烧炉或许是真有问题，比如有内部零件损坏之类的。”
“要不，今晚还是别，别用了……”
在老刘冷冰冰的注视下，陈楚越说越小声，最后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他倒真不是在吓唬老刘三人，而是切切实实听到过。
就在前天和老于第一次守夜，陈楚便听到了焚烧炉里的怪笑声。
嘶哑而低沉。
这若是换了旁人，估计早就吓尿，掉头就跑了。
可从小听惯了雷雨天，在云端传来的诵经声，陈楚除了一开始的紧张与不安之外。
居然还有一点点……激动？
毕竟，这是旁人无法听到的第二种怪声，也算是自己“超能力”的有力证据。
好在这两夜守下来，除了偶尔出现的怪笑声之外，一切都很平静。
陈楚也就没跟老于提起这事，免得吓得他疑神疑鬼。
或许，是不忍心一具年轻娇躯，就此在眼前化为灰烬。
亦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想成为老刘等人的帮凶？
他刚才脑门一热，把这事说了出来，现在却有点后悔了。
“呵，好几万块的生意，你说停就停，你他妈算老几啊你？”
“小子，再敢多BB，信不信把你一块扔炉子里炼了？”
那两个小年轻臭着脸，恨声威胁。
见陈楚再没敢吭声，这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继续合力将女尸抬出尸袋。
嗤！
老刘轻车熟路，按下了焚烧炉的开关。
不锈钢的气阀炉门缓缓上升，逐渐露出了黑洞洞的内膛来。
老刘似乎想到了什么，特意扭头看了陈楚一眼。
下一刻，他瞳孔猛缩，浑身狠狠一颤。
笑声。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听到背后，有人在低沉发笑！
一股凉意，宛如小蛇般慢慢爬上脊背。
老刘手脚发冷，僵硬扭转脖颈，看着额头冷汗淋漓的两个手下。
他涩声问道：“你们，你们也，听到了？”
“……”
那两个小年轻苍白着脸，咬牙点点头，手臂都在哆嗦着。
明显是强撑着没有丢下女尸，不想在陈楚这个陌生人面前丢脸。
“真不是我骗你们啊，或许，真是炉子里的内部零件出问题了……”
迎着三双惶恐不安的眼睛，陈楚却显得有点失望。
原来只要打开焚烧炉气阀门，其他人就都能听到怪笑声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