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低垂,华灯初上,多年沉寂的霍府有了不同于以往的人气。

霍霄十二岁第一次上战场,他跟在容大将军身边,可是没有走任何捷径,从小兵混到九品小官,接着他一路爬升,在十六岁的时候已经是个正六品的昭武校尉,而那时他正想向容家求娶容姝。

未曾想,那时容姝和郑廷相恋随后定亲,十七岁之时,他实在无法继续待在长安,于是自请进入九死一生的冲锋队,在他的领军下,冲锋队九成的死亡率降至了六成。

在家中未授勋的子弟里头,他节节攀升,现年也才二十四,已经是正四品忠武将军,掌管天子禁卫羽林军,还是京郊虎营副将,也是容家军三大参军之一,在军中人们称他霍参军,在官场上被称一声霍统领。

他回京已经三年了,这三年他极度克制,可还是免不了在夜里偷偷地去看她,所以他知道,她过得并不好,有很多个孤寂的夜晚,她在爱园独守空闺,有一夜,他听到了异声,透过了窗,影影绰绰之间,已经入了夜,只有烛光,他看不清,却听得真切。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非常病态且不可取,却无法自拔的耽溺其中。

而今那个令他魂牵梦萦的主子就在他府上,住进了他亲手为她布置的园子里。

“好秋枫,帮我通传一下你们小姐吧。”霍霄拎着酒壶来到了容姝居住的院落,此时容姝才刚安顿好,在这个时间点拜访未婚的女子是很失礼的,但霍霄实在顾不得这么多了。

若是其他人要她通传,秋枫必定将他赶走,可这人是霍霄,秋枫的眼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脸上挂了一某狡狯的笑,那眯眯眼眼儿狐狸似的。

“是,霍参军,奴婢这就去。”

没多久,秋枫便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小姐请霍参军一叙。”

秋枫和夏荷帮两人点上了几盏灯,在凉亭摆上了一些下酒菜。

霍霄信步来到凉亭边,容姝单手支颐,望着庭园里面的景色,几盏琉璃灯照映得整个庭院灯火通明。

“没想到你这儿挺享受的。”知道是霍霄到了,容姝自然而然的端正坐姿,才坐正了身子,耳边仿佛就传来郑老太太的一句,“行走坐卧都要有姿仪!”她吭哧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这五年来整个人都被拘坏了,她当下没骨头似的趴在桌边。

一些些的叛逆,让她显得娇憨,霍霄笑吟吟地说道:“在这儿没什么拘束,你怎么高兴怎么坐。”他把酒坛砰的放在容姝的眼前。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容姝的笑意直达眼底,虽然白日里和前夫和离了,可容姝这个笑容却是这些日子以来最实诚的一个笑容。

“是上好的茅台呢。”容姝盯着酒壶。白日里她也就提了一句怀念茅台的味儿,晚上他就给她捎来了。

“给你带来了,但你悠着点喝啊。”郑家门风严谨,自是不会让女眷随意饮酒的。

“想念了五年的味道。”容姝的声音闷闷的,让霍霄不自觉的心软了几分,把酒壶往她面前推。

“得了,爱怎么喝怎么喝,有你阿霄哥哥盯着你呢!”霍霄身高很高,整个人很结实但看起来是纤瘦的,虽然他是武将,可是他天生肤白,和女子可以攀比,那唇红齿白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奶油小生,可是他却可以拉开二十石的弓,算得上是至伟男儿了。

如今霍霄那张俊美的容颜上染上了薄红,可惜容姝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酒壶上了。

霍霄暗暗气结,也不知怎的,容姝特爱俊美的男子,却好像对他没什么特殊的看法,明明他才是人人嘴里的长安第一美男子,可容姝始终不曾对他见色起意,亏他今天这一身穿得英俊潇洒,可不管他换了几个姿势,容姝的注意力始终放在酒上头。

难不成这酒壶还能比他好看?

“是阿霄弟弟啊!”容姝这点儿的坚持总是让霍霄恼火,可是即便是恼火,他也得忍着,可不能再因为意气用事而丢了心爱的姑娘。

“我可比你成熟多了,叫声哥哥。”霍霄的母亲其实比容姝的母亲更早怀上,可偏偏容姝提早出生,硬生生比霍霄大上了一个月,便时常以霍霄的姐姐自居,这个问题从两人懂事开始,便吵得不可开交。

“喔嗬?成熟吗?”容姝本来想着要好好的嘲讽霍霄一番,可是脑海中却浮现了白日里霍霄对她的种种维护。

确实,今日的霍霄表现得像是她的哥哥一般可靠,能够为她遮风挡雨,能为她出气,而且霍霄还很冷静,比她那冲动的大哥、疯狂的二哥更靠谱。

容姝一双明媚的黑眸定定的望着霍霄,霍霄呼吸一滞,他只觉得再被这么盯下去,他便要不知天南地北了。

“确实成熟了不少。”容姝点了点头,“阿霄哥哥,今天谢谢你了。”谢谢你成为我的后盾。

霍霄被唤得一愣,他也就只是逞逞口头之快,完全没想过容姝会妥协。

“嘿!别得意喔,我只唤你这么一次哥哥,其他时间你都是我阿霄弟弟。”容姝这一声哥哥唤了以后,脸上有着薄红,马上补述了一句。

霍霄心中激动的火苗马上被浇熄,虽然有些遗憾,但见到容姝难得小女人的一面,他也不亏了。

霍霄落坐在容姝的正对面,拍了拍大腿,只道:“行了,咱们走着瞧吧!”

容姝笑了笑,“喝!今天不醉不休!”

“喝是可以喝,但还是要节制。”霍霄打开了酒壶,倒了两杯酒。

容姝拿起酒杯,“先干为敬!”

霍霄制止了她,“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直接喝了仔细闹肚子疼。”他忍不住攒眉蹙额。

“还真把哥哥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容姝忍不啐道,不过她还是乖乖地放下了酒盏,吃了点桃酥。

霍霄很难不去注意到她嘴边的碎屑,他很想伸手去擦,更想凑过去舔去那些残渣。

容姝这个人大而化之,想当然耳没注意到霍霄那炙热的眼神,她的注意力全都在萦绕在鼻头的美酒飘香。

秋夜微寒,桂秋之际,金风细细,一阵一阵的使树影交横,桂瓣如白色飞雪随风而下,带着沁人心脾的桂香。

月儿高挂在树稍,为夜色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几声寒鸦的呀呀叫声,为秋天增加了几分孤索,月下的两人心思各异,可同时举起了酒盏,视线短暂的香交,琼浆玉液同时入口。

霍霄专注于眼前的美人儿,美人儿专注于杯中物。

“敬你,终于清醒了。”霍霄的声音很低沉,若是放在往日,容姝必定觉得霍霄无事寻衅,可放在今日,容姝却觉得他说的很对。

“敬我,终于清醒了!”五年的婚姻好像一场幻梦,又很像是迷失了心智。

容姝又喝了一口,只觉得唇舌间一阵热辣,这热辣很快的传到了鼻管间,一路麻到了头皮。

容家养女儿那是娇养又放养,两个女儿宝贝又宠惯,一点也不拘着,所以容姝早在十岁的时候就偷尝了酒水的滋味儿,那时家中发生了容大将军养外室的事件,容姝心情不好,想学着人家借酒浇愁,霍霄便从酒窖偷了一罐烧刀子,两个愣孩儿不知道烧刀子是烈酒,两人也就各喝了一口,两个人都醉得没天际,最后酒醒后容姝跪了一天祠堂,身为男儿的霍霄则被军棍狠打二十棍。

那连着一个月,容姝晚上都因为心有不安而偷偷地带着吃的去给他吃,那时屁孩一个,不知道时鲜无益于伤口愈合,好心办坏事,把宫里送来的秋蟹蒸了提去给他吃,还很多事的剥好喂他,搞得他伤口反覆,多躺了十来天。

酒醉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容姝是不记得了,但霍霄不想忘也忘不了,小姑娘喊着热解开了衣衫,还扑上来吻了他,直喊着他是个俊哥哥,又开始扒他衣服,说想看看他和她有什么不一样。

容姝不知道霍霄那二十军棍就是因此领的,而霍霄也在容家父兄的威逼下绝口不提,若那日和容姝喝酒的不是容家自己养大的孩子,恐怕就被灭口了。

容姝的酒品不太好,不过容姝本人对此还没有什么自觉。

“悠着点喝。”霍霄皱着眉,见容姝自动自发的又倒了了一杯酒一干为敬。

“敬这美好的秋夜。”容姝随意举盏,接着盏就口,饮罢,她将杯子反转,上下晃动,表示已经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