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说得陌颜莫名其妙,顾念,该顾念着谁?
吃惊地眨着一双大眼想了想,她突然想明白了,开口,声音莫名冷寂,“太子殿下是怕妾身肆意妄为,断送了殿下的太子之位,是么?”
是了是了,她可算想明白了。
这两次她身犯险境,她都不敢深想,怕误会了北堂靖的怒气,怕是北堂靖真对自己关心备至,不忍她拿她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哪里想到,北堂靖完全是在掩饰他真正发怒的原因。
明阳宫那次,阮明雪若真跟随她的诱导,犯下假孕的欺君大罪,他这个太子,也定然是逃脱不了被免去太子之位的命运,这个东宫储君之位,他本来就在众多虎视眈眈中坐得颤颤巍巍,她还给他来这样一出。
简直就是给他摇摇摆摆的太子宝座上又来了一脚,踹他下野。
这次,在北堂枫与北堂御面前跳塘,她是为了令证言可靠一些,毕竟证言将出自皇室贵胄,谁能不信她太子侧妃是不慎跌落池塘的。
可是难保北堂靖不多想,以为她是在授人以他的把柄,因为她出水之时,身上多了套外衣,后面赶来的人定是不知她落水前并未着海棠外裳,然而,先前赶到的北堂御与北堂枫自是知道的。
若是这二人向太后一说,那他太子的地位便更堪忧了。
陌颜都不愿想起猎场刺杀,外人看来确实是她不顾念他,带他入了陷阱。
可是这种种,真的全都怪她么!
多数都是情势所逼,她又能奈何?!
唯有明阳宫那一次,可她那时又与北堂靖不甚相熟,她又为何替他担忧着这太子之位。
陌颜心凉,一颗心像是入了苦胆汁,又被捞出来,从肚腹苦至舌尖,她唇上却笑道,“太子之位,呵呵,妾身的确是该帮殿下顾念着呢!”
一句话说得北堂靖有苦难言,心下竟盈满愧疚,他知她是会错了他的意,却不知如何解释。
此时看着她眼圈红红,口中像是噙了满肚腹的苦,他心里便翻江倒海,甚不是滋味。
她数次犯险,他哪次不是提心吊胆?
她入东宫之后,他自问沉浮朝堂二十多年,算算前世,已将近八十余年,都没有这些日子这么担忧过。
他本立下誓,定让她此生不再受前世那些苦,与他安然度日,可她次次只身犯险,倒真不把他快要抓心挠肝的担忧放在眼里。究竟还是心里没他罢!
这叫他如何不气!
眼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冰雪之肌的面上垂了几滴薄泪,真比那垂泪的海棠还要惹人怜惜,北堂靖又是心中绞痛。
他最受不了他的笙儿哭了!前世如此,后世竟亦如此。
可是,他还是横了横心,甩袖而去了。
她心里没他,他又何必惹她厌烦,到时又让她心酸,那便更加不好了。
陌颜见他竟面色僵硬地拂袖离开,便是怔住了。往日,不都是他好言好语地劝着她么!
这下,她的眼泪竟流得更加欢实了,明明……明明他如此让她生气,为何自己还是控制不住地为他流泪!
这真真是个谜。
——
整个京城里,都开始流传着这句八字批语,“水歇火涨,海棠垂泪”,众人都道,这海棠指得是太子侧妃慕氏,因着水命在身,被那太子正妃阮氏的火命相克,不行跌入池塘,差点殒命,被救出池塘之时身上竟穿着一件海棠襦裙。
那裙上用光滑银线绣着的海棠,湿透后通体晶莹,竟真像海棠垂了泪一般。
一时间,京城里大街小巷,酒楼茶肆,都开始议论这位被太子妃克了命的慕氏,众人皆同情她,谴责那命里有火的阮氏。
流言传入阮明雪耳朵里,已不知被说书人加工了多少遍,说是她阮明雪是个毒妇,推侧妃下水,欲置其于死地,说她心胸狭窄善妒,偏又心狠手辣,见不得任何女子与她夺夫。
最厉害的一个版本,竟是她毒害了北堂靖与太子侧妃尚未出世的孩儿令其胎死腹中。
那可是皇长孙!这些人的嘴巴真是太毒了点。这话若是传入皇宫,被那些有心之人编排了去,她定不得好死。
下人传话的嘴一张一合,听着流入耳中的那些市井中不堪的言语,阮明雪忍无可忍,一巴掌挥了过去。
她阮明雪何时受过这等污蔑,未出嫁时,她身份地位虽不如阮明笙,但也是南疆万人敬仰的圣女,心比天高,怎能憋着这口气。
想到这里,阮明雪指甲被她深深攥进肉里,气得连指节都发了白。
阮明雪强忍着,看着被她一怒之下掀翻在地的下人,现在仍在瑟瑟发抖,暗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叫过沐雪,她也就这一个还能用的下人,“沐雪,你陪我去园里走走吧。”
刚到园中,就碰见了北堂靖,他正站在池边亭中,往远处望着,不知在想些什么,阮明雪心中一紧,她为了同他在一起,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真的好想投在他的怀抱中,听他轻声安慰,哪怕只有几句也好。
阮明雪眼圈泛红地奔过去,正欲从后面轻轻地抱一下她的夫君,可怎想到,顺着北堂靖的目光看过去,竟看到了池对岸那个令她恨了两世的人。
慕氏,准确地说是阮明笙,此刻正坐在对面池边的山石上,用手臂拨弄着清清的池水,三千青丝垂下,随风轻摆,白皙的皮肤在午间慵懒的阳光下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泽,伴着轻轻的水流声,满园的安静中更显得她人儿静美,又有几分小女儿的温柔。
阮明雪被北堂靖眼中的眸光一刺,从他眼中沁出的是多么温柔的眼神,他从来只将这样的温和留给她阮明笙,自己却分不得一星半点,阮明雪气恼地唤了声,“靖哥哥。”
她这脆生生的一声,外人听来甚是清脆好听,可是对面那人听起来却是暧昧非常,好看的嘴角便是一抽。
陌颜假装继续拨弄着水花,心中不免好奇,这二人是又要商量什么事,偏要有如此肉麻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