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一地风水 (2)

这两座古庙,李无言小时候曾经去过,也不知去过多少回了,有时候跟母亲一起去,有时候跟堂弟一起去,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去。可是,这两座古庙在破四旧的时候都被毁掉了,所以每次回来的时候,李无言都不免一阵伤感。他想这两座大庙要是不毁,如今可谓一处绝好的风景了。有一次,李无言去了一趟河边,守渡船的老板对他说:“无言啊,你当了个大官,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把那两座大庙恢复起来吗?太可惜了啊。”李无言摇摇头说:“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呀,红岩寺这边还好说,属于我们傩城市管,可是那白岩寺属于你们卯水县管,不是我们所管的地盘,我说了能算吗?”守渡人嘿嘿一笑,说:“也是,要是一个地方就好了,可惜让一条河给分开了。”

往事悠悠,不堪回首,李无言不再去想它了。

又转了两个弯,车不觉就停在了家门口。这是李家大屋,共五间。李无言家住东头,堂弟李开川家住西头。中间是神龛,两家祭祖共用。这时,吴老太听见鸣笛声,急忙迎出来。李无言叫了一声娘,他看见母亲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吴老太答应了一声,笑着说:“都回来了。”李梦溪更是娇,一下车就飞到奶奶身边,叫了一声奶奶。吴老太又笑着说:“好好。我们家的梦溪也回来了,我还想看看重外孙呢。”

“奶奶。”李梦溪埋怨了奶奶一句,就在奶奶脸上亲了一口。李无言老伴说:“都快三十了,还是长不大,怎么得了。”一家人就说说笑笑地进了屋。李无言走在最后,叫了一声小廖。小廖搬着几件水果,应了一声,也进屋来了。

刚坐了一会儿,外面又响起了轿车鸣笛声。李无言知道,一定是堂弟李开川也到了。出门一看,果真是他。李开川每年都要回来给伯母祝寿的。在李家坝,堂弟李开川的身材是最高大的一个,一米八二的个子,一张鸭梨脸,虎背熊腰,立哪儿都是鹤立鸡群。李无言知道,这几年堂弟混得不错,已经当上了卯水县人大副主任,分管文教卫一块。但说起这个堂弟,李无言却颇有几分惋惜,因为按素质和能力,他不止搞到这一步。为什么这么说?主要是堂弟很风流。早些年,开川还没有去外省读书,家里就给他找了一门亲事,可开川不喜欢,就跑到卯水县姑姑家去了。

无论叔叔怎么叫,他就是不肯回家,最后是他母亲给开川的父母说了好话,又才让开川留在姑姑家的。后来开川把户口也迁到姑姑家去了,不几年他又在卯水县应征入了伍。那时候开川爱好文艺,又一表人才,在部队上不仅受到领导器重,也受到女孩们青睐。副师长的女儿看上了他,可是李开川嫌那女孩子长得丑,不漂亮,也就没同意处朋友。可想而知,开川被迫转业了,于是从基层干起,蜗牛一样,一步步往上爬,先是爬到了县文联主席,接着又爬到了县人大副主任,也算不易了。开川还到北京鲁院学习过,是个能文能武的人才,一族人都认为,要是开川当年不追求美貌,娶了副师长的女儿,说不定早当师级干部了呢。可是开川喜欢打肿脸充胖子,说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自己一点不后悔。

李无言虽然有着不同的看法,但他也很理解堂弟的。主要是弟媳妇巧云是个贤惠的女人,漂亮不说,还很孝敬老人,李无言最看重的就是这点。而开川为找这个媳妇,可是花了一番工夫的。那时候开川已经二十四五了,也不忙着找女朋友,独自一人到卯水县和巴郡各地踩点,只要哪里有漂亮女人,他就往哪里钻,最后便相中了巴郡这个漂亮姑娘。那可是跨省过界找来的呢。因而他们的爱情故事,也便成了李家坝最神奇的风流故事,全族人都以此为荣,倍感骄傲。所以,李开川一到重要的节日就会回家,也算衣锦还乡吧。

见堂弟从车里下来,李无言便招了招手。接着弟媳巧云也从车里下来了,问了大哥一声好。李无言笑笑,请他们进屋里坐,又叫大家来搬东西。这些人中,李无言这一辈他是老大,所以一回来,不是叫他大伯的,就是叫他大哥的,数他的威望最高。但最有人气的却是堂弟,这一点李无言自愧不如。

和李开川说了两句话,两人就取了钓竿,带了诱饵,朝两河口走去。诱饵是蚯蚓,是李无言专门在家里的一块地里放养的,不用他动手,只需一个电话,就有侄儿们刨来,装满一小罐。所以每次回来,兄弟俩都要沿河走一走,看一看,钓一钓。其实钓鱼是假,散心是真——难得偷上半日闲嘛。事实上,这些年李无言回来,大多不是为了垂钓,而是为了看望母亲。毕竟父亲不在了,母亲也老了,一个人在家孤单、寂寞。作为孝子,他怎么能不回来呢?可惜这条不是很远的路,实在太烂了,回一趟老家还真不容易。开川就更不易了,他爹娘都随二弟到大城市去了,家里的房子是空着的,开川也很少回家打扫一下浮尘,大多是李无言的母亲烧上一把火,用烟熏一熏。怕房子长虫。

所以他每次回来,都是家里有事情的时候。这时兄弟俩便来到那个擂钵潭,蹲在一块岩石上,捏着钩,挂上蚯蚓,呼啦一声,将诱饵甩进潭去。都看着浮标,不再说话。水波微微的,潭水绿绿的,白云悠悠的,河面就像一面明镜,映照着童年的往事和梦影。记得有一次,一群孩子在潭里洗澡,李开川忽然一下子脚抽筋了,人渐渐地沉了下去。李无言当时什么也没想,一个猛子扎下去,硬是把沉在潭底的开川给捞了上来。这潭是个擂钵底,要不是李无言舍命去救,开川早就没命了,所以兄弟俩的情谊非同一般。这个擂钵潭,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扎进底去的,李无言也不知当时是怎么扎进去的,又是怎么冒出来的,想来是为了救堂弟,憋了一股子气吧。有时候兄弟俩也说起这事,但自从二人都当上领导后,也就没再提了。

这次李无言谈起了修铁路,也谈起了书记欧阳山对他的器重以及自己目前所面临的困境。李开川拉了一下钓竿,说:

“这是好事啊,这条铁路对傩城和卯水县太重要了,要是能够搞成,融城就有希望了。”

“要开好这个头,难啊。”李无言沉重地说,“傩城毕竟只是个地级市,差不多是卯水县的两倍人口,可是两地财力却几乎相当,想要重启这个项目,难啊。”

“那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李开川心想“争铁”是好事,但是牵头就未必是好事了。可这样的话他又不好当堂兄的面说,这无疑是大冬天舀水浇地——泼冷水。不过反过来一想,真要是搞成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李家祖上也算积了德了。

二人返回家里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了。每人钓上了三条鱼,也算不小的收获了,毕竟这年头,河里的鱼也没有多少了。

该吃午饭了。大家围上来,准备为李无言母亲祝寿,当时已经下午三点,午饭也便是晚饭了。一共摆了三桌子,就一大家人,外人一概没请。这是李无言的原则。这时他举着酒杯,毕恭毕敬地说:“祝母亲大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敬了母亲一杯。李开川却接话了,说:“今天是伯母七十八岁大寿,再过两年,等到了八十大寿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要隆重地搞它一回。这个话我今天先讲到这里,不管无言大哥他讲什么原则,到时候都得听我的。这个事就由我牵头,不要大哥操一点心。”

吴老太笑起来,一脸的皱纹都堆成了沟壑。她说:“还是我的川蛋蛋最懂伯娘的心。”高兴得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我同意。”李无言赶紧表了态。他想两年之后自己要是退居三线了,到时能为母亲来祝寿的,那才是真正的朋友,到时亲朋族友聚一聚,又有何不可呢?

正在这时,又一辆小车开来了,鸣了声喇叭就停在了路边。李梦溪见是警车,赶紧放下碗筷,跑了过去。她吼道:“你怎么才来啊?就等你老大人了。”来人是她的男朋友,叫汪小豆。汪小豆说:“路上堵车,我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我给大家赔罪就是了。”

李无言却盯了女儿一眼,怪女儿梦溪事先保密,没说男朋友要来,倒来了个先斩后奏。也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不中留,就由她去吧。李无言不觉摇了摇头。

“赶紧吃饭。”吴老太忙站起来,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开心极了。大家也忙请小汪坐。李无言心想,只要老母亲喜欢,他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