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充满墨香的屋子 (2)
“是啊,我那朋友的作品,90年代初就开始在国内外展出了,还被许多大部委、大公司陈展和收藏过。他也因此上了国家名人名录,获得了‘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称号,是个难得的怪才。”颜行书不无得意地说,“当然,要练书画,这文房四宝是一件都不可少的。有了好砚,自然还得有好墨,不然,就不和谐统一了。”
“这墨我倒是略知一点皮毛的。”李无言笑笑,“真正的好墨,其特点就是落纸如漆,色泽黑润,经久不褪,纸笔不胶,香味浓郁,丰肌腻理。”想当年,他曾给老和尚当过几天墨童的,自然懂得一些关于墨砚的知识。《述在书法纂》上则说:西周“邢夷始制墨,字从黑土,煤烟所成,土之类也。”说的黑土,指的是黑色一类矿物质,或矿物颜料。而说墨是煤烟所成,则是西汉以后的事。这墨,只因其原料不同,又可分为油烟墨、漆烟墨、松烟墨,又分别以桐油、生漆、松枝所烧的烟炱,再加黄明胶和麝香、冰片等等制成。
李无言还听老和尚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唐朝末年,由于安史之乱,大量北方墨工纷纷南迁,易州墨工奚超父子逃到江南歙州后,见那里林密松茂、溪流清澈,遂定居下来,开始重操墨业,他制造出来的墨“丰肌腻理,光泽如漆”,于是名声大振。之后到了南唐,后主李煜得到奚氏墨,把它视为珍宝,遂命其子奚廷珪为“墨务官”,并赐国姓李作为奖赏。从此奚氏一家便更奚姓为李姓了,李墨因此名扬天下,世上也便才有“黄金易得,李墨难获”之说。而且老和尚还说,据他考证,李无言祖上就是这李氏后裔,后来逃难至此,隐居下来。李无言不知此说是否真实可信,但他深知天下李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也为自己姓李而深感自豪。再说,他后来给女儿取名梦溪,表面上看是取自于傩溪,实际上还取自于这一传说。溪,也即奚也。梦溪梦奚,其含义不就是缅怀、纪念祖先么。
颜行书一怔,他没想到李无言对研墨还有这等研究,大感意外,便说:
“这墨不知从何时诞生,但从《庄子》‘吮笔和墨’的文字中,至少可以推测出,在周朝就已经有墨存在了。不过,当时制墨的原料与现在有所不同。从‘墨’字字形来看,是从‘黑’从‘土’而来,可见最初所制之墨是矿物质材料,而且以黑色土石为之,属于天然石墨或者矿物颜料。据史料记载,我国人工制造的烟墨大致始于汉代。清代朱栋的《砚小史?墨考》里曾说:‘自蝌蚪漆书而变为隶,则墨尚矣,汉尚书令仆丞郎月给榆麋墨大小二枚。’开始将墨的运用与汉代用隶书写字和人物连在一起。目前所知最早见于经传的制墨家,应该是三国时魏国的韦诞。
韦诞字仲将,时人曾称赞其说,‘仲将之墨,一点如漆’。从他开始,我国便出现了最早的松烟墨,这种墨是用捶捣法将烟和胶细捣而成的。到了唐末、五代之时,松烟墨的制作方法日臻完善,就是在政府机构中也有专门负责制墨的官员,如南唐后主李煜就曾召墨工奚庭珪为墨官,并赐其李姓。而奚庭珪所造之墨,用松烟墨一斤,掺入珍珠三两,玉屑、龙脑各一两,用生麦或生漆搅拌后,再用杵捣数万次,能使墨块坚如玉石,即使入水三年也不损坏。当时有人曾开玩笑说,‘庭珪墨可以削木’。而奚廷珪之父是唐末著名的制墨专家奚超,他在总结了前人的制墨经验后,加以改进,遂创造了捣松和胶等技术,使墨的质量大大地提高了。”
李无言见颜行书也知道这一典故,于是笑而不语。他不想让颜行书知道李氏先辈逃难至此的历史,遂点了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即,他又随颜行书进了书房,但见长条桌上放着一本《傩城诗刊》,又随手翻了翻,不期翻到了林敬之的那组诗词,标题是《菩萨蛮?怀古》。就问颜行书:
“林教授与你还有来往吗?”
“岂止有来往,还是诗友呢。”颜行书不觉得意起来,“你现在看到的这首《菩萨蛮?怀古》,我就为他指出几个地方的错误,有平仄方面的,也有音韵方面的,他说我是他的一字之师。我说此言差矣,应该是多字之师。他听后哈哈大笑,说我这人不谦虚,好为人师。”
李无言也笑了,说:“这林老教授,也是咱傩城一宝,应该退休了吧?”
颜行书摇头,说:“他退什么休哦,健康得很呢。依旧是博士生导师。”
李无言“哦”了一声,又问:“还是全国人大代表吗?”
“是啊,怎么不是?”颜行书说,“你是不是想找他?为‘争铁’的事?”
李无言点头,说:“正有此意。”
颜行书哈哈大笑,说:“你啊,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以为你快‘内退’了,来拜我为师的呢。”
李无言也笑,说:“也算无心插柳吧,将来一定跟你好好学习书法,也好叫个李狂草嘛。”
两人哈哈大笑。笑过之后,颜行书又说:“这事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为了家乡人民嘛,这个觉悟我想他应该还是有的。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再说,也算我间接为傩城人民‘争铁’做了点贡献嘛。”李无言谢过之后,就告辞了。
没过两天,颜行书就来回话了,说林敬之已经欣然接受,不过他想要点资料,好写议案。李无言说:“这个就不劳林老教授费心了,议案我们已经写好了,只要他修改修改,润色润色,再落上他的大名就是了。现在,我就叫苟东方把资料发过去,你有他的电子邮箱吗?”
“我有他的一张名片,上面应该有邮箱吧?”颜行书不敢肯定,这就去找那张名片,上面果真有邮箱。
李无言拿着这张名片,回到办公室后,交给了苟东方,又叮嘱了他几句。苟东方领会,拿着名片欣然而去。不一会儿,他就拿着名片回来了,说已经发了。
李无言接过名片,很想留下,又怕夺人所爱,就又来到了党史办三楼,还给颜行书。颜行书说:“你也是的,你拿着有用,还我干吗呢?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李无言也就笑纳了。颜行书却附耳说道:“无言啊,你说‘争铁’这事儿到底靠谱不靠谱?”李无言无奈一笑,觉得这个问题还真不太好说,就摇了摇头:“八字还没一撇呢。”颜行书却说:“我有个烂杆子朋友,是个瞎子,会算八字,我们何不去请他算一卦?兴许有点帮助呢。”
李无言怔住了,他觉得这也太滑稽可笑了吧?
“唉唉,就当我没说嘛,你皱什么眉头哩。”颜行书知道李无言的个性,以为他不相信玄学这一套,所以赶紧解释了一句,算是自嘲。
“那人真有那么神吗?”李无言神秘地问了一句。颜行书释然,忙说:“人称周半仙,轻易不给人算卦,只要算上一个,就够他吃上一年半载的了。”
“真有如此之神?”李无言好笑,越发觉得颜行书有些神秘兮兮了。
颜行书说:“你去问问不就得了?你不是想‘争铁’吗?他帮你占上一卦,看都说些什么。”
在巴郡吃了闭门羹后,李无言一直闷闷不乐,此时经颜行书这一提议,所以也就抱着玩玩看的心理,跟着颜行书去了。
两人来到一条小巷子里,这是傩城保留下来的唯一一条老街,长不过百十米,古老的墙脚根铺满了湿湿的青苔,那些装饰着格子窗的窨子屋,依稀散发出古朴、幽雅的气息。巷子深处的一处四合院里,就住着这位周半仙。颜行书一路告诫李无言,只能问一个问题,其他的不必多问。李无言点头,算是记住了。进得院来,但见一棵参天古槐,浓荫盖地,荫庇着一神秘之所,气氛森然。颜行书进门,叫了一声:“半仙。”屋里有人应:“是行书老弟吧?”颜行书说:“我今天给你带了个贵客,你说过的,要为我免费占上一卦。”周半仙说:“是哪个人,居然有这么大面子,可以让你为他求得一卦?”颜行书说:“是个大人物,要为傩城人民办一件大事,修铁路呢。”
“请进请进。”周半仙已经站在门口了,他两眼望着门外,依然一片空洞。
颜行书走过去,抓紧周半仙的手,说:“今天你可得下点工夫啊,这可是千秋伟业的大事啊。”
“这个我晓得。”周半仙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又请他们坐。李无言便回了一句:“大师请坐。”
“什么大师哦,一个瞎子,靠算八字讨口饭吃,还算大师?”周半仙笑笑,“要是早几年啊,还是封建迷信呢,只怕早就钻土眼里去了。”
几个坐下,周半仙又说:“就想问铁路的事?”颜行书说:“正是。”周半仙说:“报一个字来,什么字都行。”
“砚,砚台的砚。”李无言随口说道。
“呃,这字我好像测过。”周半仙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说。
“真测过?”颜行书奇怪,忙问。
“测过。”周半仙又肯定地说,“已经测过大半年了。”
“都测出什么来了?”李无言赶紧追问。
“其实,那人测的字是研究的研。古代的砚,也就是研,两字同音、同义。”周半仙解释说,“你们看,这砚台的砚,是一石一见,左边为石,右边为见。何谓见石?开山才能见石嘛。既然是开山见石,不就是要破土动工吗?用现在的话来讲,就是要搞大工程。如此看来,这修铁路应该有望。”
“你是说,这争铁路搞得?”颜行书又忙追问一句。
“不错。”周半仙说,“只是这事儿难度较大,过程很艰难。”
“这又从何说起呢?”李无言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他可不想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周半仙说:“你想啊,这石是多硬的东西?要想见石头,那可是要动土的事啊。既然动土才能见石,这难度还小吗?所以啊,得费一番大工夫哩。”
“只要能成就好。”颜行书忙打了个圆场。
李无言却松了一口气,眉毛一挑,立马喜上眉梢了。
颜行书又问了周半仙一句:“既然这砚字已经被人测过了,还会灵验么?”
“怎么不灵验?”周半仙冷冷地说,“既然能说出这等字来,岂是一般的人?肯定是懂学问、有思想的人。而能与你有交往的,还能是小人物?一定比你的官帽子还大才是。”
“这是我们市人大主任,官可不小啊,是代表人民说话的嘛。”颜行书又玩笑一句。
“是嘛。我没有闭眼说瞎话吧?”周半仙也笑了,他一脸的皱纹,深似沟壑。
颜行书又问:“半仙啊,你看,那个报‘研’字的人,是不是比这个官还大?也是在问铁路?”
“也是。”周半仙点头。
“那人究竟是谁,你知道吗?”颜行书想套半仙的话。他不相信竟会有这等的巧合。
“能说说是谁吗?”李无言也想弄个水落石出,便追问了一句。
“当家的嘛。”周半仙卖了个关子,只说了半句话。
“是欧阳山?欧阳书记?”李无言几乎脱口而出。他认为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