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罪行无可赦免,有人的过错仍有转机。

赎罪......

福格瑞姆沉默地回到他子嗣们的驻地,六十三名仅剩的帝皇之子立刻停下了他们手上的工作,前来迎接他们的原体。

“您似乎心情不太好。”索尔·塔维茨说。

“有这么明显吗?”福格瑞姆苦笑了一下。“你居然一眼就看了出来。”

“其实并不明显,原体。”索尔·塔维茨低下头。“只是我很了解您而已。”

福格瑞姆叹息了一声——如果要说艾瑞巴斯的话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那是假的。他已经不屑于再对自己说谎。

所以他承认,那些话的确能够伤害到他。

“我的确有些心情不好。”

帝皇之子立刻有人怒气冲冲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剑上,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缘由,也不知晓具体情况,只是凭着某种本能做出了如此举动。而像他一样的人,远不止零星几个。

福格瑞姆微笑了起来,心情有了点转变——被人无条件的拥护总是好的。但是,这笑容过后,他便又忧郁了起来。

他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我们人数太少了,帝皇之子们。尽管我们还能使用这个名字,也还被允许使用它。但是,我过去所带来的那些耻辱与阴云却还在我们头顶盘旋。唯有敌人的死亡与鲜血才能洗刷它们——可我要如何开口呢?”

彻莫斯的凤凰满心苦涩:“我该如何告诉船长,我想带着你们再次踏上战场?”

“我们不畏惧牺牲,原体。”有一名帝皇之子低声说道。“我们已经牺牲过一次,再来一次又有何妨?死亡而已,不足为惧。”

“我知晓你们的勇气......我从没有质疑过它们。”福格瑞姆轻轻地说。“你们早就在尹斯特万上向我证明过了。”

他提起了那件沉重的事,表情也变得有些暗澹:“我所质疑的,乃是我自己。我想洗刷这耻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我信任你们的能力,知晓你们的勇气,却不愿让你们中任何一个再离我而去。”

“无论是从父亲的角度,还是从原体的角度,我都不合格——站在这场远征中,我竟感到有些格格不入。”

“哪怕是康拉德·科兹,他也比我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王者。他已经有了改变,不再是那个嗜血的游魂,尽管他身边没有任何臣子,可他的气度不会作假。”

他的话让索尔·塔维茨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能如何回答呢?

就在他痛恨自己这份笨拙的语言能力时,福格瑞姆却又笑了起来。

“不过,我会试着再次赶上他们的。”他笑着说。“总不能被我的兄弟们落在身后啊......察合台可是已经得到了出征的机会,我们自然也不能落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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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室内,战报正有条不紊地通过法阵中枢的汇报传递至不断滚动的光幕之上,刚解决完那些怀言者便再度回来投身于工作的法师倒也没什么怨言,而是认真地看着那些战报,并通过星图的及时行使及时地做出调遣。

他的精准与那种对于战争的嗅觉让一旁的罗伯特·基利曼都有些惊讶——法师曾说他不擅长这方面的事,当时说得振振有词,现在看起来,好像其实只是托词而已。

这哪是不擅长?你分明擅长的要命。

“通报阿廖娜舰长,她可以离开苏力四号了,悔火已经彻底掌握了局势,不愧是阿吉米多顿军团......让她去支援灾厄号,那些恐虐的狂战士已然成为了弃子,他们的神不再注视他们了。”

“让察合台可汗不要再来回穿行于苏力五号的表面了,我看得见他在干什么......十分钟前他就该杀光那些叛军了,他要是实在没事做,可以考虑回来代替我的工作。”

做完这些,他总算是得了点空,给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基利曼从星图局势中抬起头,看了看他的老师,在注意到后者脸上的那种疲惫后,他皱了皱眉。

“您很累?”

“是有一点。”何慎言闭上眼回答。“拒绝恐虐的赐福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

基利曼沉默了,这种东西还能拒绝?

“还好我有过经验,其实也不算经验吧——那次我是死了才摆脱的,这次只是单纯地用力量稳定物质界的震**而已,其实还算轻松,只是有点消耗过度。”

法师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叹了口气:“这还只是个开始,罗伯特。我们便已经遭遇了纳垢、色孽和恐虐。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奸奇所做的事则更加骇人......波及两个银河的战争。”

基利曼皱起眉,由于法师此前掐断了直播,他们自然也没看见后面的事。尽管有诸多猜测,但是,当事人亲口说出的真相总是更为震撼的。

波及两个银河......现在的帝国有能力从这样规模的战争中幸存吗?

深刻的忧虑令他的脸颊两侧的线条绷紧了许多——罗伯特·基利曼在一阵沉思后开口:“或许她对恐虐说了谎?”

“我更倾向于是真实的谎言。”何慎言笑了笑。“如果她真的能通过某种方式达成这件事.......呵呵。”

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哪怕是以原体的超人心智来承受,基利曼都感到有些难以言说的沉重感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现在的形式并不乐观,帝皇被泰拉网道内爆发的恶魔们拖住了,它们虽然只能拖住他一小会,但谁知道会不会有更糟糕的事发生?

再者,远征这才刚刚进行到初期,便已经和四个邪神完整地打了招呼,后面又会发生什么?

基利曼沉默不语地站在原地,感到如山般的压力侵袭而来。一个好的当权者就是如此,他们或许会有特权与尊贵的身份,但所面对的也是常人无法面对之重任。尤其是罗伯特·基利曼这样的人,如若局势出错,他不会责怪他人,只会责怪自己。

多数人会在灾难与错误的面前选择出其他人来充当充气筒或替罪羊,而罗伯特·基利曼这样的人却会发自内心地将任何错误都抗在自己肩膀上。

良久,基利曼转移了话题:“......老师,苏力三号、四号与五号的环境该如何修复?我们应当派遣驻军在其上吗?”

“环境不是个需要担心的问题,实在不行,就干脆放在这里,等到我们清理完了所有敌人后再回头来处置。至于驻军......”

何慎言略感头痛地摇了摇头:“还是不了——人手本就不足,在没有抵达最前线和卡珊德拉夫人汇合以前......不,先等等。”

他突兀地皱起眉。

一阵诡异的波动从至高天内传来,几乎波及整个大裂隙。法阵中枢立刻开始通报全舰,并用刺耳的警告声告诉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动弹。一千五百四十三个相关的精神强化法阵全力运作,毫无保留,甚至连引擎的能量都被抽调了过去。

何慎言脸色难看地站了起来,望向泰拉的方向。在他的视线中,神圣泰拉上有刺眼的金色光辉正在爆发。

+是奸奇+

一个声音响彻在他耳边,带着灵能的冰冷都无法掩盖的虚弱。

+来自另一个世界......比我强上许多......我打退了她,但也受了伤,万事小心+

+她是本体过来的?!+

+不,是德拉克尼恩......她拿着德拉克尼恩......恩底弥翁,不......我辜负了他+

几个破碎的思绪通过灵能传讯抵达了法师的耳边,令他的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那把魔剑......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谋杀桉的在亚空间内的回响,而那谋杀桉的凶手,则是人类之主父亲的兄弟。

也正因如此,它是唯一一把拥有能够直接伤害到帝皇本身能力的武器。力量的属性千变万化,克制之道也蕴含在其中。帝皇有能力让任何恶魔感到恐惧,除了这把剑内的恶魔。

它不畏惧帝皇,实际上,情况恰恰相反。

+你还在吗?回答我!+

+我......仍......在+

灵能那头的声音正在变得越来越破碎,像是被拉长后的忙音,在断续的声响里,他最终还是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我将......长眠......不要回来,这就是她想要的......她们杀不了我,你的后手起作用了.......继续远征,继续远征!+

剧烈的情绪通过那最后的几个字传达至了他的脑海中,在其中掀起风暴,与此同时,帝皇的决心也一并传了过来。

于是何慎言知道,他是认真的。

“老师?!发生了什么?!”

基利曼的声音令他从恍忽中回过了神,何慎言严肃地看了表情焦急的罗伯特·基利曼一眼,第一时间并未说话。

在那之后,他快速地通过法阵中枢发布了几个罗伯特·基利曼看不懂的命令。

“启动第七紧急预桉,开始全力支持殖民地计划。将泰拉空间站解体,分为四个部分独立运行,对泰拉执行全面排查,检测到混沌污染就直接就地格杀......”

“执行准备好的第一紧急预桉,开始执行人类基因复原,开始执行胚胎培育并对所有新生儿进行基因检测,务必使他们隔绝灵能的影响。”

他的表情正随着这些命令的发布变得越来越凝重,基利曼屏气凝神,甚至不敢打断他。

——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