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练的冷兵器使用者们都很熟悉人类身上的要害,就算是那些不怎么习惯于使用冷兵器的人也大抵知道下手要朝着脖颈或腹部捅。

不过,说句实话,就算你不选择这些众所周知的要害,只是随便挥舞一下手中的刀刃,也有可能捅到你自己都不知道的薄弱处。

人类实在是太孱弱了,没有厚实的皮毛与脂肪保护,没有尖牙利爪,整个躯干部分全是要害,无论捅到那里都可能造成致命伤。

那么,这样的种族又为何能成为食物链的顶层存在呢?

答桉是工具、智慧与传承。

“下手要快。”康拉德·科兹说。“僵尸是很弱的......怪物。”

他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匕首递给了一个半大小子,后者敬畏地仰着头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的动作是要让自己拿着这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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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得不与它们近身作战,那么,记住一点。这些活动的朽物唯一的弱点便是它们的头颅。”

他指了指那被绑在不远处的金属标靶上的僵尸,后者嘶吼着望向这边,橙黄色的眼眸里满是恶意的贪婪,引得午夜游魂从喉咙里吐出一阵不快的咕哝。

“......去试试看。”

康拉德·科兹对那个穿着军装的半大小子说:“握紧,但也不要太紧,保持舒适就好。正手与反手都无所谓,只要你能将刀刃插进它的大脑就好。它的骨骼没有被强化,反倒因为成了这幅模样变得很是脆弱。”

那孩子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午夜游魂以他超凡的洞察力发现了孩子的恐惧,让他满意的是,无论如何,这孩子都没有选择放弃。

他一步步地走到了那只僵尸的面前,随后大喊了一声,反手持刀捅了出去。

伴随着一声入肉的脆响,鲜血涌出,僵尸嘶吼一声,随后便不再动弹了。

“做得很好。”

康拉德·科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靶场里回**,竟然带着一股让他不怎么想要去相信的温和:“将匕首拿回来,孩子。”

半大小子依言照做了,他握着匕首来到科兹面前,脸颊涨红,不安地将匕首的锋面对准了自己——随后在衣服上擦了擦。

“给你,先生。”

科兹第一时间并没有伸出手去接,而是严肃地瞪视了他一会。直到他的脸色从红润变为苍白后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以后不要做这种多余的事,僵尸们的血液是有毒的,去换件外套再过来,我们会等你。”

他注视着那小子跑远,面无表情地将头转了回来。

地下靶场空间广大,它原本没有这么大,但现在却足以装下一千个人。这要归功于那些没日没夜运作的机械,它们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使基地的地下变得越来越宽广。

一百七十二个珍贵的孩子在他面前肃穆地站立着。他们是基地里的适龄少年——十五周岁,发育到了一定程度,已经有了伤害他人或伤害自己的能力。

科兹起初并不想组建一只少年军,或者说,预备役。

他不想这么做,但最终却还是被说服了。科学家们在他的暴怒与阴沉中默默地承受了一切,或苍老或年青的面庞在会议上毫不畏惧地与他争论着。

“康拉德先生,我们已经超过六个月没有收到来自其他抵抗基地的消息了。考虑到这样一个危险且暗澹的未来,我们恐怕必须要考虑组建一只预备役,在这样的世界里,士兵永远比我们这样的科学家重要。”M..

科兹记得自己当时的咆孝,他不想让孩子们上战场,而那科学家中的一个却以相似的音量回应了他:“这不是您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人类必须要依靠自己站起来的问题!”

他记得那个人的眼睛,也记得他接下来的话:“我们不知道您到底是什么,但是,很明显,您绝对是超脱于人类的生物。神明或她的天使——?我们不在乎,先生!我们不能事事都依靠您的帮助!”

他说服了科兹,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一个凡人对他咆孝却没被他杀死。想到这里,康拉德·科兹漫不经心地冷哼了一声。

我是不是变得太软弱了?

他的思绪被那小子跑回来的声音打断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归了队,现在,一百七十三个孩子用他们的眼睛望着他,想知道他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眼神里满是期待与信任。

多么可笑。

一个阴暗的想法开始在他的心中狂笑起来——他们信任你,康拉德·科兹!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凶残的怪物面前,站在一个杀人狂、虐杀者的面前。

你是否想扯下他们每一个的嵴椎骨与手臂?不要否认,午夜游魂,承认吧......然后动手!满足你的欲望!

科兹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额头。

他转过身去,不想让这些孩子看见自己脆弱的、抗争一面,但他超凡的听力却还是听见了他们刹那间响起的细小耳语声。

“康拉德先生又头疼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帮不了他,我妈妈是这样说的。她说,她以前见过一些退伍军人,他们也是这样的,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甚至可能伤害别人。”

“我才不信康拉德先生会伤害我们呢。”

你应该信,孩子。

科兹的嘴角**了一下,肌肉再度**,脖颈神经质般地扭动起来。

他竭力地抵抗着这突然涌起的欲望,并希望自己不要失态地跪在地上。昔日那些可怕的幻象已经远离了他,但它留下的遗产还在,并深深地与科兹的本性缠绕在一起。

要抵抗它并不容易。

但是......

他转过身来,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抬起一只瘦骨嶙峋的手臂,按动了一下腰间控制器上的按钮,另外一只僵尸从裂开的天花板上被运送了出来,同样被捆在金属靶上。

康拉德·科兹木然地开口了,语气有些此前的疼痛而变得有些艰涩:“近身战是不得不做的选择,大多数情况下,你们会使用脉冲步枪作战。它们的威力已经足够杀死这些......怪物了。”

一如既往,他在怪物二字上停顿了一下。

“但是,很遗憾,今天的时间已经太晚了,不适合再上一轮课程。”

科兹熟练地说着谎,并深深地鄙视自己:“所以,课程到此结束。明天会有一名老兵来代替我教授你们如何开枪并应付这些怪物。”

他顺手扔出匕首,精准地命中了那只新的僵尸,它的头颅被牢牢地钉死在了金属靶上,引起孩子们的一阵惊呼。科兹没再说什么,而是扭头默默地走开了。

他走入黑暗中,表情痛苦而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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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拉克斯漠然地注视着光幕中那个麻木的人,不发一语,反倒是圣吉列斯满是遗憾地叹了口气:“他的改变太迟了。”

“至少他有在做出尝试。”带着怜悯,伏尔甘如此说道。“我尊重每一个迷途知返的人。”

“还需观察。”

察合台可汗冷静地说出了一句可怕的话:“我们谁也不知道康拉德·科兹是否会在几个小时后便兽性大发,将整个基地内的幸存人类屠杀一空,并用他们的血肉进行他那令人作呕的凋刻。”

“或许你应该对他有点信心,察合台。”福格瑞姆皱眉道。“他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一步,不是吗?”

凤凰环视四周,肃穆地说:“在今日之前,谁能想到康拉德·科兹居然真心实意地想要重新开始?”

“我不会让感性压倒我的理性,鹰隼必须看得更远。”察合台寸步不让。“罗伯特今日不在,否则他会同意我的话的。科兹的人性本就极度薄弱......兽性始终能在他心中的天平上占得上风。”

“继续看吧,兄弟们。”

圣吉列斯温和地劝说着他们:“船长既然将这段画面放了出来,那就代表他有办法解决一切,不是吗?如果科兹真的......打算做下那无可挽回之事,我们便一同前去阻止他。如何?”

可汗没再说更多,出于对巴尔人的尊重,他选择了安静。只是,那眼神仍然能让每个人明白他的真实想法——巧高里斯之鹰没有隐瞒的意图,他不屑与此。

福格瑞姆摇了摇头。

倒不是他多么的相信人性,而是他清楚一件事——在没有亚空间力量的干扰下,原体们的人性势必能够战胜他们的缺点。他清楚这件事,因为他就是亲历者。

康拉德·科兹如今已不再那般疯癫,幻象也已经消退。是的,他或许还存有恶念,但是......

福格瑞姆愿意相信他一次。

始终未曾说话的科拉克斯突兀地冷笑了一下,说出口的话却与他们目前的讨论毫无关联:“他恨我。”

火龙之主困惑地看着他,不明白群鸦之主到底在说些什么——直到科拉克斯再度开口。

“康拉德·科兹恨我,极度的憎恨。”科拉克斯平静地继续。“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我与他过度的相像,而且,我有一些他没有的东西。”

冷笑在他的脸上越来越大,却不是冲着光幕里那个可怜又可恨的人。

“父亲给了我这种天赋,阴影屈从在我脚下,而他不过是个黑暗中的游魂......我知道康拉德·科兹的想法,每一次我与他对视,我都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嫉妒、憎恨,当然,还有更多的,他不会说出口的艳羡。”

“我真正想说的是......康拉德·科兹其实本不必成为如今的模样。”

科拉克斯的声音与午夜游魂一般轻柔,但高哥特语更加标准,没有那些不断的嘶嘶声。他所展露出来的,超凡脱俗的怜悯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他怜悯的对象实在是不同寻常。

“罪魁祸首逃离了我们,不愿与我们交谈。他缩在亚空间里不知做些什么,毫无一个皇帝应有的模样......呵,文书有官员替他负责,政务有基利曼帮他处理,他在做什么?”

嘲讽在科拉克斯的脸上越扩越大,和冷笑混在一起,成了一种令伏尔甘心脏砰砰直跳的情绪。

火龙之主干哑着嗓子开口说道:“父亲必定有他的工作。”

“是啊,他总是有工作,有做不完的工作。”科拉克斯轻柔地说。“所以他忽视了每一个可以挽回错误的机会——真的是这样吗?我们的本质是人类与亚空间的混合体,至高天内的邪神一早便盯上了我们......”

他停在此处,以冰冷的目光看过会议室内其他所有人的脸。

然后,他说:“不,他不是忽视了,而是故意的。”

“这说不通,你发起的指控太过骇人且毫无逻辑可言,父亲怎会让他的理想毁于如此可笑的理由?”察合台可汗第一个反驳。“慎言啊,兄弟,若是鲁斯在这,恐怕他会与你打起来的。”

“那就让那条蠢狼来吧,他或许甘愿让他的军团和他一样成为无知的刽子手,我和我的子嗣们可不会。”

科拉克斯冷笑着握紧右手:“一千万个谎言,一千万个被隐藏起来的真相......我不会找到每一个真相,但我要求他的歉意。”

“否则我绝不原谅。”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而后,圣吉列斯轻声说道:“继续吧,纹阵。”

光幕再度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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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镜子,康拉德·科兹也能清楚自己如今的面貌是何等的骇人。

他或许应该有张英俊如天神的脸,可惜,乌黑的双眼、细长的鼻子、狭窄的脸颊与高耸的颧骨破坏了一切,更不要说那些时常发生的肌肉抽搐了。

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笑意,他轻轻地笑了起来。

餐盘还停留在他的房间里,白面包已经开始冷硬了,那浓汤更是凝结成了令人不快的模样。油脂在表面铺满,恶心的气味在他的房间里逸散开来。

不过,最吸引他目光的是那颗被称作‘苹果’的水果。

它干陷了。

但还没有腐坏。

科兹伸手拿过它,细长锋锐的指甲在它的表面凋刻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双颊内陷,眼角向下,几道伤疤让这本就可怖的面貌显得更加阴沉。

汁水溢满他的五指,午夜游魂愉快地笑了起来:“嗯......赛维塔,你好,赛。”

他像是疯人般开始自顾自地于黑暗中絮语起来,他说话的对象是一颗开始腐烂的水果,和那上面凋刻出的简单画像。

“我该怎么做呢?”他问道。“我想杀了他们......至少我内心的一部分是这样想的。我想杀了所有人,然后带着爆炸与火光将这世界上的污秽清理一空。至于我自己......我好像不是很在乎。”

“但我也想真的重新开始,赛维塔,还有这个可能吗?我的意思是,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暴行后,我的灵魂真的还能毫无愧疚地面对这些人吗?”

他此刻的语气听上去就像一个智者,但他的面貌却极尽疯狂之能事,黑暗中说话的人无法用言语来描写,完全的癫狂已经超出了语言应该使用的范畴。

“我曾经撕碎血肉,握着骨头的顿端以凋刻血肉的像。我还曾经趴在尸体上,摘除眼球,掏出大脑并仔细啃食......有时是为了记忆,有时只是出自饥饿与欲望。”

“嗯......我怀念那滋味,但我也厌恶那滋味。”

康拉德·科兹凝望着那颗干瘪的苹果。

“我该怎么做?赛维塔?托瓦尔?沃尔?你们在吗?你们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啊......不。我忘记了,你们都死了。”

五指用力,苹果化作粉末,果核骨碌碌地从他的指缝间滚落地面。

科兹闭上眼:“为何我没有?为何我还活着?这是另一场折磨被拉开的序幕吗,父亲?你想看一看我是否能战胜我那低贱的嗜血欲望?你想看看我是否能在漫长的时光里始终保持这幅可笑的英雄模样?”

“那就请你好好看看,父亲。”午夜游魂轻笑起来。“然后再判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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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尔甘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欢呼,火龙之主的激动溢于言表。他黝黑的脸上满是高兴的神色:“他赢了!”

“短暂的。”察合台可汗忧郁地说。“谁能保证——唉。”

他叹息了一声,默默地靠在了椅背上,为自己想要说的话而感到可笑。可汗清楚,其实,他也希望科兹能够赢。

但他不会说出口。

“很高兴看见他和我有一样的想法。”科拉克斯略带嘲讽地说。“真是讽刺,我居然会有一天为了康拉德·科兹的未来而焦虑。”

群鸦之主轻笑出声:“还要继续看下去吗,我的兄弟们?你们都对他的未来感兴趣,不是吗?”

“比起他,我现在更担忧你。”

彻莫斯的凤凰缓缓开口:“你眼眶深陷,科拉克斯。你明悟了自己的本质,但外在的表现多少还是能反应一些你的内心。你是否还在为那另一个世界的幻象而焦虑?”

“我没有感到焦虑。”科拉克斯执拗地说。“我只是突然理解那个可怜虫了。”

他指着光幕里的康拉德·科兹说道:“如果他一直能看见那样恐怖的画面,那他的疯狂就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们之后再讨论这个问题吧。”圣吉列斯疲惫地说。“那么,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没有人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