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泰拉。

已经许久未曾回到皇宫的帝皇此时正漫步在那尚未重建完成的走廊之内。无人知晓他的到来。

皇宫的规模太过庞大,又因其独特性与艺术性十分难以复原。有不少地方别说修复了,甚至连战争时留下的痕迹都并未清除。

弹痕,火药爆炸后留下的痕迹,战士们盔甲的碎片......种种这些加在一起,却反倒使这拥有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残垣断壁,几乎可称废墟——人类之主便漫步在这一片废墟之中。他头顶传来飞行器的呼啸,无需抬头,他便能知道,那是一艘最新式的运输舰,其上载满了粮食的种子。

它即将去往泰拉西北部被规划好的一片种植区,在那里,它们会被播种。已经失去最后一片土壤不知多久的泰拉终于迎来了重生。

帝国也是如此。

他也是如此。

帝皇抬起头,凝视着那运输舰远去后留在天空中的划痕——他与帝国都被拯救了,而拯救者此时却陷入了一个困境之中。

灵能从虚空中涌出,金色的烈焰此起彼伏,裹挟着他的身体。双眸变为金色,在烈焰中,他的形体开始逐渐变化。

从平平无奇的亚欧大陆野蛮人化为了一个穿着精美动力甲的高大男人,头戴桂冠。他闭上眼,一个此前曾见过的树人便从虚空中被他‘拉’了出来。

它仍穿着那身滑稽的睡衣,只是本该亮起的双眼却显得黯淡无光,甚至就连被帝皇拉出来也没有任何反应。

人类之主抬手一指,属于他的一抹微小灵能从指尖射出,树人原本失去生命气息的尸体在接收到这灵能后,原本甚至已经有些枯萎的枝叶都重新焕发了生机。

没过几秒,这树人的身体便再度焕发了生机。眼眸亮起,散发着盈盈生机的绿色光芒在其中流转。

“啊,这不是我第二喜欢的顾客吗!”它刚刚醒来便言辞热情地朝着帝皇挥了挥手。

“第二喜欢?”

“您想知道我第一喜欢的顾客是谁?”

“稍微有点兴趣。”帝皇点点头。“你不愿说也没事。”

“很抱歉,顾客。”树人的脸上露出个微笑。“这是商业机密,我从来不会透露顾客们的身份,隐私权可是相当重要的,您觉得呢?”

帝皇没有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直接谈正事吧,你还在带人进行跨界吗?”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收入最多的一门生意。”

树人朝着帝皇眨了眨眼:“......所以,您这次又有什么工作要交给我呢?”

“老样子,跨界,一个人。但我还需要向你询问一件事。”

“请问吧——我会酌情收费的。”

树人期待地搓起了手,平心而论,它非常喜欢和帝皇这样的人打交道——要知道,钱多事少结账快,这样的顾客可是提着灯笼都难找。

“你对神化有多少了解?我指的是信仰登神。”

“啊!”

树人猛地一拍手,嘴里还发出了声惊呼:“那您可算是找对人了,我杀过的信仰神没有一万也有——等等,您刚刚说的是神化?”

“是的。”帝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那么,情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树人的表情骤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它甚至不知从哪给自己掏出了一副眼镜戴上了,那模样滑稽无比。

但它的语气可一点都不滑稽。

“首先,在我们开始之前,我得先问问您——您是想要逆转神化的过程,还是加快它?”

“逆转。”帝皇毫不犹豫地说。“而且,我要没有副作用的。”

树人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依旧严肃:“神化是种少见的现象,不同于登神或自然成神等有迹可循的现象,神化指的是一个生命在或短或长的时间内接收到太多信仰所产生质变。”

“信仰是庞杂的,是有害的,尤其是对我们法师来说——我可以给您透个底,白塔议会的法师们对成神这种事无比抗拒,因为那对我们来说和毒药没什么区别。”

树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一千个信仰你的人,就会有一千个不同的想法。这个人可能觉得你是个慈祥的神,但另外一个却又会觉得你是个不通人情的神......”

“种种这些加在一起,碎片化的信仰会在增强神化者力量的同时吞噬他原有的人格——不,倒不如说更像是从他们体内诞生出一个完全符合信仰者们想象的神。”

“这就是信仰的副作用。”树人凝重地说。“这个过程是可以逆转的,但根据时期的长短,逆转的办法也是不一样的,造成的后果,也是不一样的。”

“他还是早期。”帝皇立刻回答。“他还能保持意志与人格的统一,力量不受影响,信仰并没有完全外露。”

树人点点头:“那就好,解决的办法其实也很简单。”

它摘下自己的眼镜,再次露出那副市侩的模样与殷勤的微笑:“那么,我亲爱的顾客,我们来谈谈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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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朗十分厌恶地松开那握住树人手臂的手,从半空中跳了下来,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滩烟尘。

他不喜欢和这种异形接触,但为了何,他可以忍。

树人明显察觉到了他的厌恶,却仍然笑嘻嘻的,压根不在意。它飘**在半空中,打开了一个黑色的传送门,钻了进去,还不忘朝着安格朗挥挥手告别。

“祝您好运,先生!在收集到材料后记得呼叫我,我会如约而至的!”

安格朗阴沉着脸,对它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树人随后便钻入了传送门之中离开了,只留下他一人。

帝皇说过为何挑选他来执行这个任务,安格朗其实并不在意那些理由,比如只有他曾进行过清醒的跨界等等......在他看来,他执行这个任务是理所应当的。

漆黑的金属如流水般涌动着,覆上了他冷硬的脸庞。造型狰狞的头盔完全显现,猩红的目镜之中涌动着如同活物般的血气,高温的蒸汽从他的后背涌出,涌动的,如同鲜血般的宽大披风从肩甲后弹出。

红砂之主屹立于此。

——他即将以拯救之名开始一场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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