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今天的奥恩卡尔岩地。
当然,我在说废话。这地方在冬天根本就没人来,当然是沉默的。
何慎言眼睛瞟了眼地面,他看见了那摊像是被火焰灼烧过后的沙子,也能够清楚地感知到空气中那股炙热的气息。他试探着将自己的精神力触须散发了出去,没过多久,大地再次开始震动。
“你还真有够高的。”
何慎言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黑影说道。
“你...是什么人?”
奥恩的眼中满是疑惑,祂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出现在了岩地。没有任何征兆,出现的极其突然,急匆匆地赶出来后,看见的却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普通吗?
奥恩凝视着他,那个人类看上去相当放松,就好像他不是站在奥恩面前,而是正在自己家附近散步。
“唉...又要说一遍。”何慎言半开玩笑地抱怨了一句,随后自我介绍道:“法师、旅者。来自东方...你可以叫我何慎言。”
奥恩的声音如同雷声滚滚,又似沸腾的岩浆,语气笃定:“你不是人类。”
法师挑起眉:“这点...恕我不能认同。你看我哪里不像人?”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微笑着问道。
奥恩沉闷地回答:“有很多......而且,人类不可能如此强大。”
“好吧,伙计。虽然我很想和你争辩一下这个问题,不过我大老远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这种问题开辩论会的。”
“奥恩。”
看着自己面前的弗雷尔卓德古神,在他们的神话传说中颇受尊敬的熔铸之神,何慎言谈起了正事:“你知道虚空吗?”
“......”
奥恩沉默了一会,他的身体变得一片赤红,宛如流动的岩浆。在一阵蠕动后,他将自己的身躯变得和法师差不多大小:“我知道。”
祂还挺懂礼貌的。
何慎言笑了笑,继续说道:“弗雷尔卓德人们将你称为炉户的保护神,他们认为你和其他旧神截然不同。不像你的姊妹,每次重生不但会带来希望。同时也预示着巨大的威胁。更不像你那暴虐的兄弟。他们似乎将你作为了某种精神的象征。”
“...凡人们的愚见而已。”奥恩似乎不适应这样的夸奖,祂敲了敲自己的羊角,说道:“虚空被冰霜女巫镇压在嚎哭深渊之下...它们出不来的。”
“或许吧。但任何封印都会被打破,这是必然规律。我虽然没见过你口中的那位丽桑卓,但我已经和虚空打过交道了。我猜,你也是。你应该知道它们有多难缠。”
奥恩知道法师在说些什么,丽桑卓的封印维持不了多久了。凝视深渊的人,也在被深渊凝视。而虚空绝不仅仅只是‘难缠’这么简单,在弗雷尔卓德的远古时代,祂曾与自己的兄弟姊妹一起带领着蛮荒的人类们与那可憎的异形怪物奋战数百年。
死伤无数,艾尼维亚甚至不得不用自己的冰霜永久的改变了弗雷尔卓德的地形。让这里变成了冻土,冰霜在一开始对它们很有用处,可后来只有臻冰才能阻止它们。于是沃利贝尔除了尖牙利爪之外还用上了祂的雷电,奥恩也是如此,祂的火焰咆哮个不停。
那些已经过去很久的日日夜夜永久地改变了这片土地,也改变了祂与祂的兄弟姊妹。回忆起过去,奥恩的眼神变得有些可怕。
祂缓缓说道:“如果它们真的脱困,我会第一个前往战场。”
“啊,你比我认识的大多数神明要靠谱的多。不过,我有另外一个提议。”
“与其等待它们脱困,为什么不先下手为强呢?”
“弗雷尔卓德没有军队,仅靠我与沃利贝尔无法解决它们。”奥恩摇了摇头:“更何况,我的兄弟此时恐怕早已陷入了疯狂。祂沉迷于鲜血和杀戮之中太久了。”
“我们不需要军队。”
法师的话让奥恩皱起眉:“你在说些什么——”
祂话刚刚说出口,何慎言原本人畜无害的身影便在他面前急剧变化起来。空气开始变得粘滞起来,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阳光与四周的景象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只余深沉的黑暗。他的眼中有赤红色的雷霆在不断沸腾,毁灭的力量让四周的空间开始点点崩碎。
下一秒,奥恩回过神来。四周的景象没有变化,他们依旧站在岩地之上,法师还是那副模样,看上去只是个除了英俊与过度苍白之外毫无特点的普通人类。
但......
古老的神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如果你有这种程度的力量,杀死它们甚至易于反掌。”
“可是,我有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奥恩的问题没有出乎法师的预料,他随意地一笑:“兴趣、爱好。随你理解。不要被我的外表迷惑了,说不定我也是同样的沉迷杀戮,只不过比起人类的死,我更喜欢听见那些异形死前的尖叫。”
奥恩摇了摇头,言简意赅地说:“你身上没有那种疯狂。”
何慎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真的没有一点幽默感,伙计。我当然是在开玩笑——干嘛那么看着我?这个笑话不好笑吗?不过,说回正事。”
他看着奥恩,笑意与那副无奈的神色尽数收敛,只剩下一片平静:“...难道我需要理由吗?”
奥恩必须承认,直到看见这副模样的法师,祂才松了口气。任性是强者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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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高大的麋鹿轰然倒塌,它的身体在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克达尔喘着粗气,从它的脖颈处拔出自己的斧头。鲜血飞溅,在空气中带起热气,有不少鲜血洒在了斧柄上,却又在下一秒被那些裹手布尽数吸收。
对于冻土的野生动物和人类来说,山林的霸主不是熊,不是狼。而是这些麋鹿,毕竟熊与狼只会在饿的时候出来觅食。但麋鹿却会因为一点好奇心狂追你八百里路,只要被它们头上的角顶上一下,你就可以马上向羊灵祈祷了。
克达尔将斧头放在自己身侧,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他追了这头麋鹿很久,在这个季节,它们通常都是成群结队的在深山中游**。弗雷尔卓德的麋鹿成年高度多半在4米左右,它们跑起来时声势惊人。这头落单的还未成年,估计是被族群抛下了。
他吃不完这头麋鹿,因此甚至没有取下它那带着寒气的角。麋鹿角在部落里不仅仅是武力的象征,更是珍贵的材料。巫医们能够以他们神秘的魔法沟通冻土里沉睡的古老自然之灵,多种材料混合后,能够以麋鹿角为主体让普通的战士暂时得到冰裔的力量。
而冰裔们在服下这种药剂后甚至能够短暂再现他们祖先那无可匹敌的力量。
克达尔用短刀将它脖颈处的伤口扩大了些许,随后凑了上去痛饮鲜血。并非他想如此茹毛饮血,而是现在没有干净的水源。就算他想喝那些不干不净的雪水都做不到——他没有锅。
等到暂时解渴后,他抹了把嘴。鲜血的痕迹染红了他的胡子,显得分外骇人。不过他完全没必要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克达尔操起斧头,狠狠地砍在麋鹿的后腿上,随后用手摩擦了一下斧柄尾部的那个小小印记。
噌的一声,暗红色的斧面转为橙红色,克达尔小心地握着斧头,不让斧面与那切下的后腿直接接触。随后一点点翻转后腿,带到毛皮连着肉一起被烤熟后,他才放下了斧头。
看着面前卖相极差的后腿,克达尔遗憾地摇起了头。
他的胃口在艾欧尼亚待了十年,早就被养刁了。开什么玩笑,他在艾欧尼亚吃的是什么?一天一道菜能吃上一年都不重样,作为一个手艺不错的渔夫,又没有家庭需要供养。他甚至能够天天都跑到离村子不远的镇上去下馆子。
回忆起他们店里的醉虾与红烧肉,克达尔砸吧砸吧嘴,撕下面前后腿的烂皮,将就着吃了起来。原味麋鹿后腿,连盐都没有,吃的就是这份土生土长,原滋原味。
真他妈地道。
皱着眉苦着脸吃饱后,克达尔又切下一条后腿,再从麋鹿的腹部切割了一些肉条,挂在腰带上远去了。麋鹿的尸体被他扔在了原地,不知道有谁会找到它,但那些都不是他关心的事。
要回凛冬之爪吗?
想到这个问题,克达尔有些出神。他其实也只是想想,部族肯定不会欢迎他。但他现在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誓言......要去往何方呢?
又走了很久,他在一片山崖上稍作休息。如果今晚找不到能够避风的山洞,或是背风的斜坡。他就要在这片山崖上将就一晚了。
就在这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身前下山的道路上传来人声与沉重的脚步,克达尔眯着眼站了起来,手已经摸到了斧柄上。
闪动的灯火照亮了四周,一个年轻的女孩穿着一身兽皮甲,腰间挂着两把短柄斧出现在了他面前。克达尔并没有因为她的年轻轻视她,弗雷尔卓德的女人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这女孩淡金色的长发是明显的冰裔特征,这更加让他小心了起来。
他将手从斧柄上松开,如若必要,他不想战斗。克达尔举起双手,诚恳地说:“我没有恶意,只是个过路人。很快便会离开。”
女孩将手里的煤油灯拎得更高了一些,仔细地看了看他的面容,随后向身后短促地叫了一声,模仿的是林地里的猫头鹰叫声,她学的很像。
克达尔再次将手放上斧柄。
一个男人从她身后走来,他腰间挎着一把长剑。胡须在下巴上扎的整整齐齐,一头乱发,眼睛里满是疲惫。他走到女孩身边,两人短短地交谈了一瞬间,克达尔有些摸不准他们的想法。
过了一会儿,男人向他走来,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停下了:“维尔特·肯·伊布拉塔尔,我们是伊布拉塔尔部落的。陌生人,你为何一个人?马上就要冬季了。”
克达尔知道他什么意思,冬季的弗雷尔卓德,没有人能够一个人生存下来。人是如此,动物也是如此。
他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实话:“...克达尔·洛·达威尔。我只是,唉。”
克达尔叹了口气,他不想说谎,也不想说出真相,因此说道:“听着,我无意与你们发生冲突,我会离开,好吗?”
一边说着,他一边后退。而维尔特却突然皱起眉,他说道:“等等,我听过这个名字......你是凛冬之爪部落的!”
这四个字仿佛触碰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一阵狼嚎传来,维尔特同样以狼嚎回应。山崖再次恢复平静,女孩走到他身边,手已经按到了自己腰间的斧子上。
她严厉地说道:“我是伊布拉塔尔部族的战母,瓦里安娜·洛克萨·伊布拉塔尔。你是否真的来自凛冬之爪,回答我,克达尔·洛·达威尔。”
克达尔烦闷地叹了口气。他没见过这个部族,但显然他的部族又干了些好事。他们的生存方式从未变过,当其他人在忙着寻找适合耕种的土地时,他们在抢劫。其他人在狩猎时,他们也在抢劫。他们不是在抢劫,就是在抢劫的路上。
他们以此为生。
“听着,我的确来自凛冬之爪。但我已经与他们无关了,我被逐出了部落。”
年轻的战母表情变化了一下,没人会拿自己被逐出部落开玩笑,更没人会为了活下去说出这种话。对于一个弗雷尔卓德人来说,被逐出部落甚至比死在柔软的床榻上更令人难以接受。
“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话?”
但她依旧抱有疑虑。
“我没法证明我的话,也不想证明。就这样吧,我会让出路让你的部族过去。我不知道凛冬之爪对你们做了什么,但都与我无关。”达尔克解下斧头,将它抗在肩膀上,缓缓后退。
维尔特突然说道:“你是从奥恩卡尔岩地来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这条路就是通往岩地的路,我走过很多次。如果你是从那儿来的,你有看到一个温血人法师吗?黑袍,黑发。”他这样问道。
“不,我一路上没有见到任何人。”
瓦里安娜点了点头:“很好,你可以离开了。愿熔铸之神的火焰照亮你前方的道路。”
达尔克默不作声地离开了,他紧了紧斧头。
“就这样让他离开吗?”
注视着达尔克,等到他完全离开后,年轻的战母立刻问道。
“我们经不起一场战斗,而且...我的瓦里安娜,你太年轻,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维尔特像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他额前的头发甚至都被冷汗浸湿:“达尔克·洛·达威尔·凛冬之爪...你没听过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在十年前就不知所终了。但在那之前,他是凛冬之爪最锐利的爪牙。”
“你怎么怕成这样?我们的人明明已经埋伏好了,但你居然不让他们行动?”
“因为我亲眼见过他撕碎了十个人的包围线,用一把斧头一个一个将他们全都杀死。你知道他的称号是什么吗?‘没有伤疤的战士’,居然能在今天再看见他...哈。”
维尔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抬起头看着夜空:“我们是赶路,还是现在扎营休息,我的战母?”
瓦里安娜没说话,她只是盯着维尔特,这让后者有些奇怪。他挠了挠头,问道:“怎么了?”
“嫌我太年轻了,是吧?我就知道你觉得我作为伴侣太年轻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维尔特仿佛遭到了重击,他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什么?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什么都没说啊!”
“你说了,你说我太年轻,不清楚他到底是谁。”
“这不是事实吗?”
瓦里安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狼一般的目光让他浑身发凉。终于,瓦里安娜缓缓开口了,问得却是一个非常莫名其妙的问题:“你今晚吃饱了吗?”
“吃饱了,怎么了?”
“很好,今晚来我的帐篷。”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身离开了。淡金色的马尾辫在夜空中一甩一甩,明显是气急了。维尔特大喊:“你要去哪儿?”
“让炉户们扎营!你最好准备好,维尔特,否则你明天走不了路可没人会帮你。”
她冷冰冰地说道。
“......”维尔特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她发这么大的火。而威尔海姆从山崖下方缓缓走来,笑得非常猖狂:“看来某人今晚要倒霉了。”
“你在说什么呢?”
“哦,得了吧,维尔特。帐篷又不隔音,我们可是知道你被她折腾的够呛。”
“...我那是让着她,你懂什么?”
威尔海姆顶着维尔特想要杀人的目光爆发出一阵难以形容的大笑声:“噢,原来求饶也是让着她?你可真会谦让啊!”
维尔特咬着牙,从喉咙里扔出几个字,随后立刻离开这里:“...闭嘴吧,威尔海姆,你这该死的老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