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洛特没骑马,他选择步行来到法师塔。

走到一半时,他就开始后悔了。这镇子的路又破又泥泞,尤其是刚刚下了雨。他的靴子上全是泥巴,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用匕首将那些泥巴给切下来。他一路走到法师塔底,这座塔并不高。通体黑色,也没什么奢华的装饰,甚至连某些人视作门面的塔顶都只是敷衍的用红砖搭配的。

杰洛特摘下自己的手套,他敲了敲厚重的橡木门。门后没有人回应,那扇门却在吱呀声中自己打开了。

一个穿着黑袍的法师背对着他坐在大厅里,喝着闷酒。火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没有蜡烛,昏暗的光线让法师的背影在黑暗中看上去宛若某种漆黑的怪物。

“他说是个东方男人时,我还不怎么相信是你,何。”杰洛特走到法师对面坐下,他说道。

“他怎么说我的?”法师的声音很沙哑。

猎魔人耸了耸肩:“你确定你真的想听吗?”

“当然,为什么不呢?”

“好吧,他说你是个该死的巫师,还想上他的女儿。”

黑暗中传来一声惊呼,杰洛特扭头看去,一个的女孩从楼梯的交界处跑开了,杰洛特没看见她的脸,只看见她亚麻色的头发。

他指了指那个方向,问道:“你真的在教她识字?”

法师又灌下一口酒,他满不在乎地说:“是的,有何不可?只要人们愿意学,我就愿意教。学习是人的自由...只是很多人明明机会摆在眼前也不会去珍惜。”

杰洛特来了兴致,他刚想说话,法师却将手里的酒塞进了他的手里。猎魔人也喝下一口,他顿时瞪大了眼睛。

“见鬼!你不能给我喝这种玩意儿!”

“怎么了?”

猎魔人没说话,他一口气将瓶子里剩下的三分之一全部喝完了。随后抹了把嘴,说道:“这样我以后还怎么喝普通的酒?”

法师无情地嘲笑道:“得了吧,像你这样的酒鬼只要瘾上来了,别说是廉价酒,就算是马尿你都愿意喝上两口。”

“没那么夸张...不过,我的确喝过酒精。”

“感觉如何?”

猎魔人砸吧砸吧嘴,他放下手里的酒瓶:“你不会想知道的。”

“所以,你这段时间都去干什么了?”

法师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他并不回答,而是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瓶酒,递给了猎魔人。他问道:“你见过我的‘一键式懒人自助青草试炼机’了吧?它怎么样?”

“我们只用了一次。”

“一次?”

“是的。”杰洛特打开瓶塞,他凝视着酒瓶里那宛若星空一般泛着光芒的**,甚至有些不舍得喝下去,他咽了口口水,以莫大的意志力让自己将塞子塞了回去。

他接着说道:“机器有了,但学徒必须仔细挑选。十六年来我们只带回了一个学徒,好在他很优秀。”

“哦?”法师来了兴致,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女孩在那弄出了一些响动。他问道:“介意和我谈谈吗?”

猎魔人微笑起来,和久别重逢的朋友见面总是值得开心的,而且安德森的确值得他的赞许:“他真的很棒。而我像他那么大时还整天想着怎么成为骑士呢。十六岁的小子...”

他比划了一下,手停在自己肩膀前:“...有这么高了,很壮。怪物图册看过一遍就能记下,他的剑术风格和我与维瑟米尔都不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猎魔人回想起那小子挥剑的模样,他笑着说:“他未来肯定是一把好手,何。快、准、狠。能做到这三点其中任意一点都能在剑术方面有所建树,而他三点全有。虽然比较青涩,但时间对我们来说从来不是问题。”

“听上去你很期待啊。”

“当然...你做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学派的重建从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完成的,我之前一度以为我会是最后的猎魔人,但现在看来,我们还不会那么快就被历史扫地出门。”

兴许是酒精的作用,昏暗的光线下,杰洛特的表情有些复杂。他的笑容中带了些愁苦,但很快又被自己抹去了。

他问道:“你呢?你来了这儿三个月,教了一个女孩识字。难不成这就是你想做的?以后当个乡村教师?”

法师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以前就当过老师,虽然时间不长。”

“第二,我当然不可能只是教她识字。安德莉娅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同时对魔力的亲和度也很高。”

猎魔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所以你的确是想...嗯?”

“在我的家乡有句话,叫做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杰洛特。”法师淡淡地回答了他。

“那女孩是自己找到我的,她知道我是个法师,带来了她全部的家当,三百克朗。央求我教授她一些最基本的法术。”

“三百克朗?!”猎魔人震惊了,这可不是笔小钱。十六年过去,克朗作为诺维格瑞发行的货币,其价值水涨船高,而三百克朗甚至能买上一整套矮人工匠的全金属甲了。他不禁问道:“她哪儿来那么多钱?”

“她在经商上很有天赋...杰洛特,或者我该说,是个天才。一个乡野里出生的,连字都不认识的女孩。能够用十五克朗赚到三百克朗,这不是天才,是什么呢?你看,这就是机会的重要性。如果我不来这里...那么她可能一辈子都只会是个旅店老板之女,在几年后嫁给一个粗野的农夫,为他洗衣做饭,搞不好还要被殴打。”

“她怎么做到的?”

法师摊了摊手:“我怎么知道?不如你去问问她?”

猎魔人想起自己刚刚的口无遮拦,他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别自讨没趣了。言语会伤人,就算是无心之过也一样。你继续说。”

“总之,她想学魔法...那我就教。有何不可呢?”

“你不怕她学会你的法术后跑去和其他法师们一样,接近国王,削尖了脑袋想往宫廷里跑吗?”

“她不会的。”法师笃定地回答。

“你这么肯定?”

法师神秘地笑了笑,那副笑容让猎魔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知道,法师又在玩弄他谜语人的那一套了。而他对此毫无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