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问题!”俞贵人慌乱之下脱口而出, 声调不由自主地调高。待话说出口,她才发现众人的目光已经齐齐聚焦在了自己身上。

她喉间发紧, 心脏皱缩, 根本不敢与其他人目光相对。

她眼中满是心虚紧张,一眼便能看穿。

“良妃娘娘这是什么意思?”俞贵人垂下头,用帕子掩住半边脸颊, 装作是正在擦泪, 不出一会儿,便哽咽着声音道, “嫔妾只不过是第一次参加这般夜宴,一时心潮澎湃又有些紧张, 便不小心手滑摔了茶盏罢了。”

她抬起头, 眼里泪光盈盈, 两条细眉皱起, 清秀的脸上似是安了天大的委屈:“嫔妾只不过是无心之失, 连这茶也是第一次见, 哪里有何不妥。”

她怯怯地抬头,看了眼圣上。

见圣上一味饮着酒,并没有与众人一般关注她, 俞贵人心中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些不甘。

听闻自己也有资格参加夜宴,她激动得将自己带来的最精巧的首饰钗环都戴了上去, 衣着也是极显身形。

圣上为何不看她?

俞贵人眨巴着眼睛, 忍下心中怨气, 转头看向韩微, 语气十分柔弱:“良妃娘娘这么想, 可是韩婕妤这茶真有何不妥?”

她说得像是无心之话, 可一瞬间又将话语的中心转到了韩微身上。

韩微眉头微拧,放下手中茶盏问道:“俞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心中本就猜测毒是俞贵人所下。

宴会初始她便关注着俞贵人。更别说茶刚呈上的时候,她见俞贵人慌乱且震惊的模样,心中那点猜测已经稳了十分。

“如今满座用的皆是同一瓷瓶里的茶叶,”德妃悠悠开口,轻抿了口她面前热气蒸腾的云山茶,这才继续说道,“况且,这茶可是镇北将军夫人昨夜才献上的。”

镇北将军楚卓与她父亲的关系说不上什么好。

那人野心勃勃,一直妄想取代她父亲的位置。

如今能给人找点不愉快,她自然是要找的。

德妃虽看不惯良妃一贯端着的、仿佛高高在上的那般模样,但这么些年她对良妃的性子也了解得不说十分透彻,也有七八分。

良妃身后还有还有周家、有宣平侯,不可能干出这种给众人集体下毒的蠢事儿来。

想到这儿,德妃又十分心安地又喝了口茶。

肉吃多了,确实需要茶水解解腻。

她一句话,又将众人注意力转移到了镇北将军身上。

良妃瞧了她一眼,眼中难得有了赞赏之意。德妃瞧见了,心中隐隐生出种骄傲之感,忍不住挺了挺胸脯,坐正了身子。

德妃娘娘从容饮茶的模样被众人看在眼里,用完茶后又丝毫不见她身体有何不适之处。

众人听着德妃娘娘的话也觉得言之有理,当即目光在俞贵人和镇北将军之间来来回回。

“贵人怕是多心了。”这火兜兜转转又烧到自己身上了,镇北将军也不能装傻不开口,只得拿出一副武人大大咧咧的老实模样,乐呵呵地开口道,“这茶是内子亲自挑选而来,献给各位娘娘小主的,怎么会有问题?”

将军夫人连忙扬起笑,应和道:“民妇仔细选了的,绝不会出错。”

这茶是她献上去的,若是出了问题,镇北将军府定脱不了干系。

她看向俞贵人,眼中不悦一闪而过,快得几乎看不见。

盈盈准备了这么久,本想借着此次夜宴大放光彩,哪知竟被这俞贵人摔茶盏给耽搁了!

俞贵人咬唇,无辜道:“嫔妾也只是随口一说,云山茶如此珍贵,嫔妾稀罕都来不及。若不是良妃娘娘问起,嫔妾也不会……”

韩微心中怒气渐起,明明是俞贵人下得毒,竟还敢将脏水泼到良妃娘娘身上,实在是气人!

她咬了咬牙,压下心中怒意,忍不住出声道:“既然俞贵人也稀罕我的云山茶,那不如再用上一杯?”

她双眼目光如炬地看向俞贵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细细品尝。”

楼傆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饮着酒,目光却穿过人群直接落在韩微身上。

女子杏眸微瞪,气得双颊绯红,小脸都圆鼓鼓的。

在他位置上望下去,能看见韩微置放在身侧的手捏成了小拳头。

帐子内点着烛灯无数,亮如白昼,他看到韩微脸上凝脂般的皮肤在血色的映衬下似是比头上的金镶宝花玉簪还要剔透。

这般神情活现的模样,与在他跟前安静乖巧的样子全然不同。

没想到乖巧的小白兔,也有龇牙气急的样子。

着实有趣。

楼傆眼中噙着笑意,被这群人聒噪争论弄得烦躁的情绪已烟消云散。他心情颇好地帮衬了一句:“给俞贵人再来一杯。”

圣上都开口了,宫人哪有不听的道理。

甚至在俞贵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身前的桌案上已经放上了一杯热气蒸腾的、新倒上的云山茶。

俞贵人掐紧了指尖。

这帮狗奴才,该轮到他们办正事的时候磨磨蹭蹭的,端茶倒水这奴颜婢膝的事儿做的倒是干脆利落!

“俞贵人,品品这茶如何?”良妃微笑。

满座皆将目光停留在俞贵人身上。

俞贵人盯着眼前的茶盏,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被逼到这般骑虎难下的地步。

韩微那瓷瓶的茶里被她下了毒,红升丹粉末极其细腻,容易飘散。她虽只在上方铺洒了一层,但不能完全保证下方的茶叶中一点也没染上。

她对红升丹的了解不多,只知道是含有剧毒的药。

那些人喝了没什么问题,可能只是时间不够。

她还未攀爬到妃位,尚未获得至高无上的荣宠,她才不会傻到去喝明知有毒的东西!

俞贵人心中思索再三,刚做好了准备开口,就被张淑仪给打断了。

“俞贵人,为何还不尝?”张淑仪就坐在俞贵人边上,见她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喝,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噢”了一声,起身碰了碰瓷壁:“贵人请放心,我看这温度适宜,也不会烫嘴。”

俞贵人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张淑仪将她的话都说完了,还让她说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圣上的口谕在,俞贵人只得硬着头皮端起茶盏。

镇北将军夫人屏息,紧张地关注着她,生怕她一开口就是“茶叶有毒”。

韩微见她这副纠结犹豫的姿态,心中断定她定是不会用这茶的。

果然,俞贵人的嘴唇都快碰到杯沿了,不知怎么得,她手一抖,竟将茶水完全抖了出去,湿了满桌。

她哎呀一声,装出一副懊恼可惜的模样:“这茶还是有些烫手。”

张淑仪着实要被她这副做作姿态给气笑了!

俞贵人这手抖的毛病可不小,先前请安时将热茶抖到韩微身上,如今轮到自己饮茶了,不是抖落了茶盏就是抖掉了茶水。

这本事,不去酒楼帮厨可惜了!

良妃前世虽不怎么与人相处,但后宫众人的秉性她还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俞贵人对他人恶毒,对自己可是惜命得很。

她本也没指望俞贵人真能狠心大胆地喝下。

良妃:“看来贵人是真不放心这茶。”

德妃满脸疑惑,又喝了一口:“这茶满口留香,实乃佳品,温度高些才能将茶的味道完全激发出来,俞贵人倒了两杯茶,着实可惜。”

“是啊,”张淑仪跟着说道,“俞贵人可真是贵人事多,别人是七窍玲珑心,俞贵人这心里怕是十窍都有了吧?”

韩微听着张淑仪和德妃俩人配合的话,觉着俩人分外可爱,她心中暖暖的、像是被什么充实了。

有友如这三人,她还有什么怕的呢?

俞贵人开口欲辩,可良妃早就等着她一次次地避开茶水,让众人对她的信任度降到最低。

她若不给机会,先前俞贵人哪能多说上几句,如今又怎么可能会再留有机会让她多嘴。

良妃一句接一句:“这茶在韩婕妤那儿也算是留了一夜,俞贵人心中有怀疑也是正常。也是本宫思虑不周,只想着韩婕妤如此慷慨大方,必不会出什么事儿,忘了应当让太医们查验后再命宫人呈上来。”

“圣上,”良妃起身,向楼傆请旨,“还请圣上应允,宣召太医查验茶水是否有不妥之处。”

皇后就坐在楼傆边上,待良妃话毕,跟着说道:“良妃言之有理,为了稳固群臣之心,还请圣上下旨。”

楼傆:“宣。”

良妃眉梢轻挑,圣上此次倒是应答得很快,也免了她多费口舌了。

圣上话语言简意赅,却铿锵有力,宛如巨石将俞贵人重重地压倒在地上。

她心跳如雷,放在桌案下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抬头向上方望去,王贵妃正一脸气定神闲地拨茶。

俞贵人连忙安慰自己,告诉自己不要慌。

她心中任抱有侥幸,红升丹是贵妃娘娘交给她的,若是折了她,贵妃娘娘也脱不了干系!

再者,这茶是韩微献上的,良妃主动分发的,就连圣上的御案上都放了一杯。

若是有毒,韩微和良妃二人都难辞其咎!

想到这,俞贵人心中稳了不少。

这么多人都用了茶,若查出茶水无毒,她自然就成了被冤枉被小人恶意揣度的那个。

到那时,她再委屈姿态一摆,脆弱可怜的模样定会惹得圣上心疼!

俞贵人心中越想越觉得这一切于自己百利而无一害,良妃这话说来说去的,反倒是为她铺路!

她甚至期待起太医的到来。

良妃低头,装作理自己微微发皱的衣袖,掩住眼中浓浓的嘲讽意味。

有的人尚有自知之明,不敢出声,生怕多说多错;有的蠢人虽长了颗头颅,四肢健全,却脑袋空空还自以为是。

作者有话说:

良妃:太笨了,随便打打

么么哒宝贝们,早点休息昂~明天也会更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