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这是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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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犬抬起来的手僵硬在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些生机。他摇头苦笑,再次过去为追商包扎伤口。
“你比我小十三岁……”
大犬用酒为追商清洗了伤口,然后洒上伤药,疼痛让追商的眉头皱的很紧,他却固执的不去看大犬那种满是沧桑的脸。
“其实是我错了,如果我将那些事说的残酷些,或许你就没有那么向往......而是抗拒。”
大犬缓慢但仔细的将纱布缠好:“大商国灭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孩子,我本以为你不会如我这样心里充满了仇恨,因为那个时候的你还能特别单纯的笑起来。在咱们逃亡那段日子,哪怕是我找到了一块红薯充饥你也会吃的很香甜很满足,那个时候我就想,仇恨应该在我身上背着,你应该快乐的活下去,活一辈子……”
追上的脸色变了变,却倔强的没有说话。
“你对父皇的记忆也是那么模糊,小时候没少缠着我让我给你将关于父皇还是母后的事,我尽量捡一些幸福的快乐的回忆来告诉你,你总是傻乎乎的笑着说很好很好。我那个时候告诉自己,就这样吧就这样吧……我来照顾你长大,等你成年了为你娶一个漂亮温柔的妻子,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生活,生很多很多孩子。”
“我走进家门的时候,你的孩子会围上来大伯大伯的叫着,我为他们分发糖果,他们会高兴的手舞足蹈。”
大犬笑了笑,有些苦涩:“我以为你会按照我的想法活着,简单到有些无聊,可却不会遭受什么危险什么痛苦。我从来不敢给你描绘雍州皇宫里的壮阔巍峨,不敢跟你叙述大商曾经的富庶强大,也不敢对你提起城破时候有多少人哭泣多少人殉难。我想将这一切都禁锢在我自己的脑子里,一点儿都不让你知道。”
追商终于忍不住:“那不可能!”
他看着大犬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就算你不说,难道我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你把我当个孩子,可是从逃离雍州的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你是一个复仇者!我知道你不愿意让我赴险,你把我关在你编制的美好幻想中以为我就能忘记一切。可是……你在骗我,我何尝不是在骗你?”
“那个时候你从来不会跟我说起大商国破时候的惨烈,我知道你是怕我伤心,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配合你傻呵呵的笑,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心里与你一样甚至比你还要强烈的仇恨!”
大犬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疼。
他怕弟弟痛苦,可弟弟也在怕他痛苦。他编了许多美好的谎话骗追商,而追商则骗了他让他以为追商很快乐。
追商接过大犬递给他的水囊灌了一大口:“哥,我不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我记得小时候逃亡的日子里,有多少个夜晚你站在外面抬头看着月亮。我问你在看什么,你说在看月亮上住的一对神仙眷侣。可我知道,你是在想父皇和母后,对吗?”
大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我知道……”
追商低着头语气很轻的说道:“当初罗耀本来是要把我带走的,是你挡在我身前让我留下,你是一个合格的兄长,你为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有人说皇家中人没有血缘亲情,可我知道那都是屁话,你是天下最伟大的哥哥。但……”
他抬起头看着大犬道:“你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太子。”
大犬的肩膀微微颤了颤,无法辩驳。
“父皇派人保护咱们逃走的时候,他对你说了什么,因为离着远我没有听到,但我能猜到。”
追商道:“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告诉你,让你活下去,然后找机会重建大商,重铸我大商皇族的威仪!父皇当时抓着你的肩膀交待你那么久,难道他的话你都忘了?大哥!如果隋国没有乱我知道复国无望,即便再努力也很难实现。可现在大隋乱了,正是你我兄弟联手实现父皇遗愿的好时机啊!”
“大哥,只要你点点头,在我心里你就不只是我的大哥,还是大商的太子!虽然我在这次带来的手下都死了,可我这些年来还藏着很多没有用到的实力,我都愿意送给你,我来辅佐你复国好不好?”
大犬怔住,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语气痛苦的问:“你以为父皇当初对我的交待,是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复国?”
追商点头:“自然是!”
“错了……”
大犬眼神里痛苦之色越来越浓:“父皇当时来来回回在我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带上你弟弟快逃,逃的越远越好……活着,好好活着。”
“不!”
追商猛的站起来咆哮道:“不要再骗我了!”
大犬喃喃:“那个时候父皇不是大商的皇帝,只是一个……父亲……”
……
……
方解其实来雍州的第一天就打算进罗府找楚氏,骆秋当天却把楚氏接到了总督府里。酒席上方解就坐在楚氏身边,他能感受到这个女人看他的时候眼神里那种不同寻常的意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什么都没有问。
也许楚氏只是一个活在罗耀编织的谎言中的可怜女人,虽然她在之后的十几年一直做着一些很恶毒的事,可她依然可怜。
在那天之后方解变得很矛盾,他想去问清楚,可又不忍心。虽然从血缘上来说他和楚氏没有任何关系,但楚氏并不知道。如果方解戳碎这最后一点美好,他不知道楚氏会变成什么样。
时隔几年,方解再见到楚氏的时候她依然那么美。
冷冰冰的美。
她的脸美的就好像雕塑,即便眼神里有温柔温暖的东西存在,可她的脸依然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改变。或许这就是用蛊换取青春的代价之一,青春留在了她的脸上却将生机带走。正因为如此,她的美好像来自地狱。
总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再次走进罗府,方解特意看了看那座罗耀曾经久居的木楼。如今已经人去楼空,孤零零的楼子显得有些萧条。方解注意到那楼子四周没有任何人,楼子前面的地面上满是尘土,也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人打扫过。
这是楚氏发泄仇恨的一种方式?
方解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走到楚氏小院外的时候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因为他不想看到院子里拿开槐树上挂满了的娃娃。春兰夏竹两个侍女就站在门口等他,或许是阿莫萨告诉了楚氏方解就要到来,所以楚氏派了人在外面迎接。
“少爷”
春兰的称呼直接的让方解不适应。
“阿莫萨来过?”
方解没有拒绝那个称呼,也没有答应。
“就在房间里。”
夏竹回答。
见方解的眼神往院子里飘了飘,春兰连忙解释:“夫人知道您不喜院子里的槐树不喜树上那些娃娃,所以树已经伐了娃娃都已经埋了。”
埋了
方解注意到这两个字。
是埋了,而不是丢了。
“快进去吧少爷,夫人已经等的心急了。”
夏竹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解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走进这个小院之前他需要深深吸一口气来平复心情,即便面对再大凶险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紧张,哪怕是面对罗耀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不自在。他不愿意去想自己在怕什么,在抵触什么。
如临大敌。
屋子里还是有一种熟悉的淡淡的清香,这味道和楚氏身上的冷格格不入。这种清香让人有一种温暖的错觉,而她则让人觉得寒气逼人。长相很中性的阿莫萨就坐在楚氏对面,看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和楚氏相比,阿莫萨的相貌显得一无是处。可她坐在那里,气势上却不输一分。
“怎么……才来?”
楚氏见方解进门立刻站起来,想迎过去却又下意识的站住。
方解俯身施礼,用了晚辈之礼。
楚氏站直了身子受了方解的礼,眼神里那种激动被她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阿莫萨却颇玩味的笑了笑,方解知道这个女人比楚氏知道的要多的多。她说要来和楚氏做个了结,也许从一开始这种了结就不是以命相博,方解却分明感觉到另一种方式会更残酷。
所以他看了阿莫萨一眼,而阿莫萨却无视他眼神里的意思。
“今天真好”
楚氏坐下来,吩咐冬梅上茶。
“我最想见到的人和最不想见到的人都来了。”
阿莫萨笑了笑没有说话,方解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坐到我身边来。”
楚氏对方解招了招手。
见方解有些犹豫,阿莫萨微笑道:“为什么不去,难道你觉得有些残忍?”
方解瞪了阿莫萨一眼,走到楚氏身边挨着她坐下来。楚氏想伸手去抓方解的手,方解却无法接受这种亲昵。
楚氏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尽力温和:“我知道你早晚还会回来的,纵然这近二十年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但有些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割舍的。我整日间念着的都是你,你难道就能一次也想不到我?”
“他肯定经常想起你啊。”
阿莫萨笑道:“因为他有许多话应该想从你嘴里得到答案。”
楚氏冷冷笑了笑:“我知道你这次来是要做什么,当初我从你手里夺走了一个男人,现在你想报仇?可是你不要忘了,你已经从我身边带走一个男人了。”
阿莫萨放声大笑起来,笑的那么放肆:“你夺走了我的男人?你怎么会如此可怜?”
“你什么意思!”
楚氏问。
阿莫萨没有理会她,而是转头看向方解:“在你问你要知道的事情之前,有没有兴趣先听一个笑话?”
方解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不需要回答。
阿莫萨一边笑着一边说:“在很多年前,罗耀带兵征讨纥人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纥人女巫师,这巫师不美甚至可以说姿色没有一点诱人的地方,女巫师的丈夫就曾经说过无数次,跟女巫师睡觉就好像抱着一个男人一样,没有一点**。可是罗耀却喜欢上这个女巫师,他要把她据为己有。于是,罗耀将这对夫妻带回了家里。”
“罗耀有一个妻子,却已经和他多年没有同房。但罗耀对她有些愧疚,正因为如此罗耀连一个小妾都没有。可他却对女巫师动了感情,于是笑话开始了……罗耀这个自欺欺人的家伙,为了让他妻子不会闹起来,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让男巫师故意去接近他的妻子,然后促成了男巫师和他妻子的奸情……呵呵,当他妻子有了奸情,还有什么心情去管他的事?”
“皆大欢喜,不是吗?”
她问。
“你这个疯子!”
楚氏猛的站起来,眼神里有可以杀人的东西在。
“不”
阿莫萨笑了笑道:“我不是疯子,罗耀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