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乞丐面如死灰,他怎么也没想到此番活下来的既不是他,也不是那五位女子,而是李暮蝉这个从头到尾都没人瞧上眼的窝囊废。

他翕动着嘴唇,本想求饶,然话到嘴边竟发觉无话可说,也没有求饶的理由,李暮蝉更没有放过他的理由。

再看着李暮蝉那双手,老乞丐脸已经发绿,像是气息堵在喉咙中,嘎声道:“白骨追魂掌!”

据说中了这种掌法的人浑身会遭尸毒侵体,流入四肢百骸,可以不用即时要命,却能让人由内而外血肉腐烂,生不如死。

他气息急促,看了眼庙外的滂沱大雨,忍不住问道:“你和刀十二到底是什么关系?”

李暮蝉并未答话,而是快步走到神像的底座前,看着里面残损的暗器,随手将其拨开,旋即又往深处的土中摸索了一番,从中取出一方暗沉沉的木盒。

木盒之上汇有诸多佛经梵文,当中赫然镌刻着七枚古韵十足的小字——

【鎖骨銷魂天佛卷】

老乞丐早已看傻了眼,但当他望着那木盒,看到上面的几个字后,他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魔教横行西方,为图中原,近些年也曾收集过不少江湖上的神功绝学。

诸如昔年威势足能与“金钱帮”争雄的“神刀堂”堂主白天羽所习《白家刀法》;还有江湖上最神秘莫测之高手胡不归的剑法;再有西方“星宿海”的不传之秘《密宗大手印》;甚至传闻连“千面公子”王怜花所著奇书《怜花宝鉴》与那“九州王”沈天君的武功皆为魔教所得。

老乞丐近乎呻吟般的躺倒下去,仿佛不再挣扎,语气虚弱地呢喃道:“数百年前‘只眼郎君’所留绝世神功原来是真的……小子,今日你如若不死,将来必是那翻云覆雨的绝顶人物……可惜……魔教不会放过你,上官也不会放过你,青龙会……罢了,你动手吧,我会在黄泉之下看着你,看你能走到何种地步。”

可李暮蝉却迟迟未近身取命,反倒退出一截,沉默片刻,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刚才那几支暗箭你应该接住了吧。”

言语坠地,老乞丐原本引颈受戮的模样已然大变,变得狰狞难看,满目杀机,于瞬息间转变。

他腿上中箭,双掌撑地凌空翻起,而指缝间赫然拿捏着几支短矢暗箭。

李暮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先前未曾听到暗箭贯身之声。

上面血迹斑斑,正是洞穿了老乞丐手掌的暗器,竟被其趁乱藏了起来。

“小子受死……”

老乞丐身形凌空,目眦尽裂,像是恨不得要将李暮蝉生吞了一般,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双手青筋暴起,箭口血水狂飙,正是临死反扑。

如他这种人,一辈子郁不得志,未享权势,未得名利,连女人都不曾纵情享受过,怎甘心看着李暮蝉这种随意碾死的小人物得此泼天奇遇,成为最后的赢家。

死都得拉其陪葬。

可他飞起的快,落下去的更快,暗器未及打出,眉心陡然没入一道十分不起眼的乌光。

刹那间,老乞丐眼中歇斯底里、穷途末路的恨意也随之烟消云散,又重重摔了回去。

“梅花……针!”

带着难以置信的眼神,老乞丐双眼染血,死不瞑目的盯着李暮蝉,眉心一点猩红血迹飞快扩散。

李暮蝉面无表情的收起梅花针,不曾犹豫,只将老乞丐一把丢进火中,随后抓起两具胡女的尸体大步奔向风雨。

但不多时他复又回还,将剩下的三具尸体也一并带走。

庙外风雨更甚,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也不知过去多久,似有一缕清风拂进,定睛再看,庙内那未燃尽的火光下已站着一道身影。

但不是一道,而是两道。

盖因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响起个轻低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唔,血还没凉透呢,叛徒死了,她们五个也死了,谁活了?”

站在火光下的那人迈步走到神像前,一撩衣摆,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泥台上,一袭得体华服宛如世家公子,玉冠束发,身姿挺拔修长,一手轻按右膝,一手则是垂于半空轻颤着修长的五指。

这是个年轻人。

而这人指间还有一柄飞刀,灵活的像极了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

火光摇曳明灭,照亮了此人的面目,那竟是一张由青铜所铸的龙首面具,狰狞怪异,却又尽显神秘,森然可怖。

面具之下,一双年轻的眼睛正忽明忽暗,深邃难测。

这人的声音也很年轻,缓缓开口道:“城里的魔教教众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去‘百花林’把剩下的余孽一并铲除。”

话音一落,庙外风雨中隐见一道道鬼魅般的身影自那透出的火光中连连晃过,仿若飞蝗过境,直扑百花林。

阴影中的声音再度响起:“你的那个替身估摸着也死了吧。”

青年把玩着飞刀,不以为然地道:“他死的很有价值。”

原来,那大堂主既不是堂主,也不是所谓的“青龙会”七大龙首之一,有的只是个替身。

一个替身,便将洛阳城内的一众魔教中人尽数引出,确实很有价值。

阴影中的那个声音不禁称奇道:“如此说来,那上官小仙果然是在装傻。”

坐在泥台上的年轻人随意道:“这没什么值得意外的,当年‘金钱帮’横行天下,树敌无数,上官家的后人若不装傻,就算荆无命和飞剑客寸步不离的守着,恐也难保她周全。而且,她不就是幼时遭到袭杀才趁势藏拙么,小小年纪已有如此心机,连她那亲娘都蒙在鼓里,骨子里果然流着上官金虹的血。”

火势一斜,却见阴影中的那人飘了出来,竟是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面上同样也有一张怪诞可怖的龙首面具。

但细看之下二者所戴面具又各有差别,细节纹理俱皆不同,像是铸就时刻意留了区分的痕迹,前者邪气凛然,后者阴柔诡谲。

女子双眸熠熠生辉,有若明月,腰身纤秀,肤色白如美玉,看了眼老乞丐早已化作焦炭的尸体,忽然开口道:“你猜她会不会也得了上官金虹的武功?”

青年把玩飞刀的动作一顿,嗓音拔高些许,冷冷笑道:“那就更好了,这江湖风起云涌,英杰辈出,缺了‘龙凤双环’岂非无趣?况且世人都传小李飞刀本不敌龙凤双环,若非上官金虹太过自负,必不会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她若敢亮双环,我便要一试飞刀,小李飞刀能败它,我这把飞刀也能败它。”

女子忽然话锋一改,嗓音清寒道:“洛阳之势你且顾好,魔教东进在即,江湖各势又都纷纷崛起,稍有差池,此役便万劫不复。”

像极了叮嘱,女子说完已飘然掠入雨中,径自远去了。

“龙凤双环?”

青年则是徐徐起身,手中飞刀倏然不见,而雨中已多出一道难以形容的璀璨寒芒,转瞬即逝。

只是回神回身再看,庙内已空空如也,不见人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