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两桌顾客都离开了。

魏泽骞缓缓直起身子,他个头很高,笼罩下的阴影都蔓延到了对面魏祈鸣的身上。

极强的压迫感,悄无声息。

魏泽骞懒洋洋地拉开了明桉旁边的椅子,坐上去后才眯起狭长的眼眸,哑着嗓子问道:“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这话挺伤人的。

更何况,魏泽骞还将桌上的那桌房卡直接精准丢入进了一旁的黑色垃圾桶里。

“哐当——”一声。

魏祈鸣身体都颤了颤。

明桉也觉得魏泽骞这样有点吓人了,她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小男生,主动站了起来,打破这片不和谐的气氛,“我们走吧,你陪我去附近的商场逛逛!”

魏泽骞立刻点头答应。

二人牵紧着手离开。

后方,魏祈鸣神色复杂,一只手死死地掐进了自己手臂上的肉,连皮肤都泛青了。

商场里很凉快。

明桉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和魏泽骞牵起来的手,一会儿往上举,一会儿又往下**。

见这男人唇角扬起了一点笑意后,她问道:“你对你弟弟一直都是这么凶的吗?”

还当面摔人房卡了。

魏泽骞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知该如何解释。

下一秒,身旁这小姑娘就给出了他最为“贴心”的建议,她说道:“我觉得你还不如直接上手揍呢。”

“小小年纪,竟然还想着勾引自己的嫂子,他甚至都没有你一个小拇指指甲盖的帅,也太斗胆了!”

魏泽骞看着明桉握起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笑了。但很快,他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嘴角笑容僵硬着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是个比我还帅的人来勾引你,你就会点头了?”

明桉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故意逗这男人道:“你别说,还真有这可能性......”

在察觉到魏泽骞要生气,她连忙将话锋一转,安抚着:“但还好,你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最帅的男人了,无人可以超越!”

这话实在是听得舒心。

魏泽骞也只能再一次露出了那不值钱的笑。

*

晚饭煮的是明桉最爱吃的小火锅。

每样菜一次都只下一点,反正有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耗,一点儿也不用着急。

客厅里的幕布自动降下,播放起了一部明桉还没有看过的电影。

他们边吃边看,还有心情分享着各自今天发生的事情。

明桉直接坐在地上,盘腿靠着后面的沙发,魏泽骞给她加了个柔软的坐垫,她笑嘻嘻地说道:“我们今天已经选好女主角了,是一位很淳朴的新人,我觉得她日后肯定会有很惊人的表现的。”

“那电影开机也快了?”魏泽骞问道,心里正在盘算着,毕竟到时候电影肯定会去一些外地取景,他得尽快做完手头的活儿。

然后陪着老婆一起。

“嗯,最晚也就下个月初吧。”

魏泽骞点了点头,也说起了他的事情,“我们公司的新品发布会就在这几天了。”

“这么快?”明桉都震惊了。

一滴红油还不小心溅到了身上的白裙上。

男人用漏勺给她舀了两粒牛肉丸,无奈地回答道:“不算快了,是我之前就在研发的项目。”

明桉有些期待。

不知道会是什么智能产品。

就当她准备开口时,魏泽骞先转过头,看着她说道:“所以,魏太太到时候能不能来帮忙撑个场子?”

明桉脸颊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绯红色。

她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这种称呼。

不过,新品发布会肯定是要去参加的!

她一定要做台下鼓掌声最热烈的那名观众。

把两只手掌都拍断了才好。

电影放到一半时,火锅其实也吃得差不多了。

魏泽骞去洗了一盘青色的葡萄来,一坐下,他的手机正好响起,光看那来电号码都气势汹汹,一定是来兴师问罪的。

明桉的注意力从电影剧情里转移,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

不想这小姑娘过多担心,魏泽骞便当着她的面,接通了电话,他语气不轻不重地问着:“什么事?”

电话里,魏母嗓音撕裂:“你弟弟才回国几天啊,你就又开始欺负他了?”

“魏泽骞,你有一个做哥哥的样子吗?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令我失望了!”

从头到尾的指责,毫无人性。

魏泽骞却像是已经习以为常,冷下嗓音后,连眼皮都没有抬起来一下,“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专门说这个?”

“我挂了。”

魏母那句喊他回家的话,都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明桉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

她已经看不下那部电影的内容,满脑子都乱七八糟的,有些话很想问,又很害怕会不会在无意之间伤害到什么。

还是魏泽骞先转过了头看着她,唇角牵起一抹笑意,“怎么了,好奇什么?”

明桉斟酌了一下,小声开口问道:“就是......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弟弟做了什么坏事,才会让你忍心去揭露他的?”

她其实一直都很清楚——这个男人重视一切情感。

更在意着家庭的温暖。

却从未完全得到过,哪怕一次。

客厅内,空调冷风吹得窗帘在掀动着。

魏泽骞沉默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回忆起了那段从小就被他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纵使有些细节画面已经模糊,那不安的感觉却始终笼罩着他。

如同一片永远都驱不散的乌云。

——“他间接地害死了一个家庭。”

作为魏家的二少爷,魏祈鸣其实从小就没什么压力,如果说奥数、金融等等培训班是魏泽骞必须要上的,魏祈鸣则是可以选一些他自己的爱好发展。

他从小,便收获着魏父魏母的关心与关爱。

对于魏泽骞,那二老的教育哲学是不断给他压力,从未有过一句肯定与褒奖,即使他遥遥领先任何一位同龄人。

“魏祈鸣小的时候就很残忍,分尸金鱼、虐待猫狗、还用小刀划伤自己的手臂,我父母一直都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男孩子皮点、好动点很正常。”

直到有一回,魏祈鸣在乡下,故意引诱一位中年男人,骗他说自己的玩具掉了,实则将人引到了一口深井旁边。

上门被他提前铺了一层厚厚的枯叶。

那中年男人为了帮一个看上去哭得很伤心的小男孩找他最心爱的玩具,果不其然地踩了上去——还好,井枯了。

那男人只是摔断了一条腿而已。

“我那个时候年纪也小,懂得不是很多,再加上我父母有意要向所有人隐瞒这个消息。”魏泽骞垂下眼,嗓音悲伤:“直到后来,我无意中从他们的对话里得知。”

那个被魏祈鸣害了的中年男人,腿落下了一辈子的病根,他为了养活家庭,拖着还伤着的腿去工地上干活时,不幸坠落身亡。

没多久时间,妻子劳累过度,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他们一整家人,都被害惨了。

可魏祈鸣呢?

在学校里打伤来老师和同学,他不仅没有受到任何的处分,还可以回家休养三周,魏母心疼这个小儿子在家里会无聊,特地给他报了个去国外的旅行团。

让他敞开了玩。

人与人的命运,就是如此截然不同。

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明桉听得心里头也很不是滋味。

她对那家人的经历莫名感到胸口都在剧烈痛着,却还是先从地上跪了起来,紧紧抱住身前的男人,安慰道:“所以你之后举报了你的弟弟,然后一直都在深深自责着,是吗?”

“魏泽骞,我想告诉你的是,你没有错,你真的真的一点错都没有。”

为什么连家人都如此的不公平呢?

魏泽骞反应很平静,只是觉得这样被抱着的感觉,令他温暖。

他低声道:“没事,我早就习惯了他们的偏心。”

这也正常。

一碗水无论如何都端不平,除非将碗砸了,让里面的水都流淌到地上去。

“不行!你不能习惯!”明桉皱紧着眉头,认真说道。

她双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微微向后仰了些,眼眸弯成了月亮的形状,“因为从现在开始起——我将全心全意地偏爱你。”

值得肯定的是,她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魏泽骞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了明桉尚且还平坦着的小腹上。

明桉似乎明白了他在这一瞬间想到的是什么,便用双手捧起这个男人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一字一顿地解释道:“别多想,即使宝宝以后出生了,它在我的心里也比不上你。”

“魏泽骞,你就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孩子长大以后,肯定也会遇到只属于它的另外一半。

但是,这个男人始终只有她了,不是吗?

明桉声音虽小,这番话却在魏泽骞的心里,震耳欲聋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渐渐地,将脸埋到了明桉的脖颈间。

呼出的气息喷洒着炙热感。

他呢喃道:“明桉,你也是。”

——“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他们,互相成为彼此。

从此不再感到孤单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