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夏素衣一听,没料到她就离开了几天,这里居然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一时急得气血上涌,喉咙一阵腥甜。

强忍着熟悉的眩晕感,她将口中腥液咽了下去,“红英为什么要刺杀王上?”

影六扶着她坐稳,青涩不在的脸上露出苦涩,“少门主,时过境迁,您也许不记得,当初我同红英是被谁带进不二门的。”

不用时过境迁,夏素衣的脑子里也没有关于他们的信息回放,她只能皱眉点头,“我确实不记得了。”

“我们,是向右带进来的。”影六说到这里,悄然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见她依旧未有太大的反应,方小心接着道:“向右此前纠集的那帮人马里,不止有江湖人士,还有前朝不少余孽。我与红英,算得上是其中之一二。”

夏素衣听到这里,紧皱的眉松开,如此一来,她倒是想明白了不少事情,比如红英对她从不是由内而生的恭敬,比如她在不二门的所有动向,向右都了如直掌——

甚至就连夜鸠之毒,当初若非近身的人,谁能轻易的下给夏素衣喝呢?

夏素衣自认自己并不是个擅察言观色的人,可影六与红英虽然是一同入的不二门,也是伴她一同长大,孰有真心,她却还是能分得出。

只是,夏素衣穿过来之后,生怕露出马脚,并未深究过红英数次的异常,现在回头一想,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那王爷呢?”夏素衣连自己如今处处都痛的身体也关心不上,赶忙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人的下落。

影六神情顿住,良久方咬牙切齿道:“少门主昏迷之后,王爷便与您和离了。”

和离?夏素衣料想过自己过来之后还当如何勾引着上官焕与自己干柴烈火,过上没羞没燥的夫妻生活,却没料想过,等她就回去打了个转,上官焕那厮,居然就把她一脚踢了?

她要是没得老年痴呆,那人不是前两天还说着心悦她想上她吗?

夏素衣觉得有些心累,这帮古代人也太没诚信了。

柳不依之前还口口声声让她叫她姐姐,一转身居然投靠朝廷了?

“你是说,王爷与我和离之后,他便发现红英意图刺杀王上?”夏素衣喃喃道:“之后,不二门四分五裂——”

掐头去尾,其中的顺序关联让她的心像被人挖了一块似的,她不敢再想下去,摸着胸口,只觉得全身这种钝痛绵绵密密地,让她难受得紧,便转口问影六,“我这身体是怎么回事?”

影六一听,眼睛闪烁一番,边找来水馕边喂到她嘴边,“您一直昏迷不醒,自然有些不太利索,等过几天便好了。”

夏素衣此时刚一眨眼就接收到这么多不尽如意的消息,心情不可谓不复杂,身体也因吃了药困顿得厉害,便也没有再向他追问下去,只是顺着他的几句安抚,躺在马车内,随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影六见她睡着,仔细给她掖好被角,转身拿着缰绳,甩了甩,将马车哒哒往前赶,想争取在天黑之前,先找到落脚的地方。

这次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

休息的好,夏素衣原先一身的钝痛仿佛也消失了的般,让她惬意地打了个呵欠。又随之看了看四周,目光越过古朴的架子和一道玉屏风,光着脚下了地。

屏风外不止一人,夏素衣心想,现在不二门已全门被通缉,也不知影六还能与谁蹉商事情。走近却听得影六道:“你们可以说话算数,我将少门主交给你们,你要放了我姐姐。”

夏素衣脚下不由一顿,她这次醒来丹田空虚,内力已然全失,却没料到屏风后的两人却未发现她已醒来,继续交谈着。

“我说话你可不信,王爷的话你总是信的?”另一人听来声音也并不全然陌生

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已是三年之久,于夏素衣来说,不过是前两天就曾相见过的人,自然不错认了那人。

“王爷与少门主已经和离,如今还让少门主换我姐红英一条性命,他,是做的什么打算?”

“王爷的心思,旁的人哪能随意揣度?”卫子期短短笑了一声,“不过,你该知道,夏素衣的颈上人头,可是值钱的紧的。”

影六一听,语中带了点急切,“所谓一夜夫妻百日恩,王爷难道就要对少门主见死不救?”

“我家王爷待人宽厚,从不负人。”卫子期道:“可夏素衣与王爷同床共枕却从未有过云雨之欢,哪谈得上什么百日恩?此前不过王爷为得到不二门上下八百余人的名册罢了,不然缘何要柳不依一同哄骗她,说她喝的解毒之药,是不能有肌肤之亲的?”

夏素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她手脚发颤,万万没想到这次再穿过来,面对的不止是物是人非,更是一场揭露的谎言。

那边卫子期接着道:“王爷此前立下重誓,夏素衣抓捕归案之时,便是他应下与远怀女帝和亲之时,王上也是因此,方放榜天下,可以以夏素衣为交换条件,你姐姐虽意欲行刺,按理该早就就地处决,现下你找到了夏素衣,倒是知道拿她来救红英一命。”

“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影六垂首低喃。

卫子期嗤笑道:“我知你们江湖人嘴里仁义二字轻重,不用在我面前摆出这幅难过的样子的。”

“我倒不知江湖人嘴里的仁义与卫先生嘴里的仁义二字有甚不同。”夏素衣胸口又痛得厉害,往日点点滴滴,嬉笑怒骂,俱在眼前一晃而过,平地里起波涛,扰得她心神俱裂,但一时之间,她又坦然接受。

她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被这个世界的人所利用、所憎恶仿佛也是理所当然。

如此一想,夏素衣喘了口气,手扶着屏风缓缓走了出去,站在烛火之下,一张久经夜鸠所害的脸明明暗暗,仿似鬼魅。

“卫子期,我嫁过王爷,从未有伤你,待你如友更像是自家的弟弟,你如今只乐得见我被追捕,更乐得见我伏诛,是与不是?那敢问你,你嘴里的仁,何谓仁?你嘴里的义,何为义?”夏素衣问完,又看向影六一眼,就见这个少年脖子低垂,不见其神色,却能见满身怆然,她叹了口气,道:“影六是我不二门的影子,虽说现在是将我交了出来,至少也是为救他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一命,若是换作你,难道你能置自己的亲姐姐性命与不顾,只保一个本就穷途未路的上司吗?”

她声音清脆悦声,听在影六耳里,却是字字泣血,影六突地握紧手中长剑,夏素衣见卫子期视线一利朝他望过去,立刻喝了一声,“影六,我不怪你。”

此时,从屋顶已经翻下来数道人影,一身装扮,一看便知是王爷暗卫。

夏素衣上前按着影六僵硬握剑的手,轻轻拍了拍,“影六,你已经尽力了,如今我也想看看,这一条残命,还能换得几人生机。”

就当是她圣母上身,夏素衣心想,如果这世界已经崩坏至此,与她所想的大不一样,那还不如让她以死成全所有人。

反正,死的是这里的夏素衣。

她不过,是一道没有形体的脑意识而已。

如此一想,夏素衣心中生出几缕江湖义气,广袖一挥,冲旁边对她万分戒备的卫子期道:“走啊,带我去见我那个无情无义、玩弄我感情的前夫去!”

卫子期一听她编排上官焕便气冲冲地:“你!”

“我?我怎么着你了?”夏素衣双手叉腰,苍白的脸冲他灿然一笑,“我从前做王妃时,怕你伤,给你请大夫。怕你饿,给你带过吃的。怕你肾虚,还让厨娘帮你补肾!你还敢说你有多对得起我似的?”

“我卫子期只忠于王爷一人!”卫子期气得脸都发青,“你个妖女!”

“妖你个麻麻咪!”夏素衣冲他一抬下巴,“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我看你怎么向上官焕那龟孙子交差!”

逞一时嘴舌之快,换的便是囚车一辆,囚衣一套,还有镣铐一幅,重如泰山。

“少门主,喝点水。”影六没料到卫子期气得将夏素衣关进了囚车,眼底无比后悔,捧着水馕给她喂了一小口。

夏素衣润了下嗓子,却觉得胸口始终有些不舒服,水吞下去,便呛得咳个不停,“不用,不用,看来夜鸠的毒,好像也是拖不了多少天了。”

也不知能不能熬到成王爷的地牢里去。影六眼眶一红,默默垂泪。

这孩子——

夏素衣也有了懊恼,便冲前面骑马的白衣公子喊道:“喂,卫子期,一个男人要不要这么小气?再说我骂的我前夫,你关我做甚么,我这身体,别说飞天,就是飞升都还没到时候啊。”

卫子期双耳不闻,坐在骏马上,墨发一甩一甩的,根本不甩她。

“哎,卫子期,我真的站不住啦,等我死在这囚车上,你一样没办法同王爷交差啊。”说完,她只觉得胸口一个闷痛,呕了一声,居然喷出一口薄红的血。

夏素衣吐完,还乐了:“你看,我就说我这身体经不起折腾了吧,都吐——”一个血字还没出口,人便直接头一垂,双膝一软,只被镣铐,挂在了囚车上,晃晃****的。

卫子期一见,喝了一声:“都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人放出来,找大夫啊!”

一马人顿时忙作一团,旁边树林内,鸟未啼,风未止几道黑影随之一闪而过,了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