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文采斐然

虽然我已经很努力地以我20年以来最迅猛的速度赶到了店里,但还是免不了被盛怒下的小羽劈头盖脑一顿臭骂。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我只能做出“余已长成,任君采撷”的姿态一边受她数落、一边给那一大帮据小羽说是看在她面子上才没掀了我这招牌的社员做甜品。

“你说说,你说说,你昨天是怎么和我保证的?竟然转眼就左耳进右耳出,右耳进了,左耳又出,你的保证都是白瞎的啊,你这什么破人品啊?!”

“是是是,破人品破人品,。”

“亏我那么挺你,社里聚餐都往这儿带,甚至还被不要脸的老大趁机揩了几篇稿子,我的节操现在都被你践踏得连渣都不如了,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是是是,对不起对不起。”

“最过分的是,自己把事忘得一干二净睡过头也就算了,竟然还冒充冉姨骗我!你知不知道你这个行为严重残害了我脆弱敏感的心灵和强大的自尊啊?简直不可原谅!”

“是是是,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

我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也一叠声地小心应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又刺激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生出来的自尊心。最后她吼累了,靠在墙上缓气,我立刻殷勤地从冰箱拿了一个已经凝固了的黄桃奶冻递给她。她瞪了我一眼:“不吃,今天大姨妈造访。”

我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大姨妈造访你还吼得这么带劲?”

“本来就没什么,被你一气才让我气血翻涌有点顶不住。”

看着突然虚弱起来的小羽,我终于有了愧疚的意识:“要不你先去柜台歇会儿,就剩两杯奶昔,我端出去就行。”

“不行,外面有两个我的死对头,待会儿肯定要生点事出来,我跟你一起。”

我倒红茶的手顿了一下,侧头看她:“死对头?”

“是啊,为了一个男人在系里到处说我是非。靠,那种残废货色,我才看不上。”

我沉默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你故意把她们带过来的吧。”

她搔搔脑袋笑了一下:“她们真的太烦了,虽然名声这种东西我不怎么在乎,清者自清嘛。可是你也知道,学校这种地方,流言蜚语传播得狠了杀伤性会呈几何倍增长是不是,伤及无辜就更加要不得。前几天竟然还有人当着一堆人的面问我小孩他爸是谁,以前还对我表露过那种心思的几个顺眼的男生现在看见我就绕道走,靠,老娘明明还是个带膜的!所以这种事必须得斩草除根,可阿浅她们都不屑做这种事,只好来投靠你了。”

“所以你觉得我就很屑于做这种事?”

她毫不犹豫:“是啊。”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把奶昔倒进红茶而不是倒进她衣领里:“别想把我当枪使,来这里的就是客,客就是上帝,我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

她没再执着这个问题,而是沉重地叹息了一声,幽幽地说:“枉我还打算下次把女子排球社的聚餐也骗来这里,你不知道,那群女人个个都超过1米7,有事没事就喜欢跳两下,消耗量大啊,吃起东西来猛得跟饿了三天的老虎下山一样。还有动漫社,每次出去演出的时候啊,后面总会跟着一大票围观人群,有时候因为时间原因得进饭店里吃饭。啧啧啧,那瞬间满座的场面,不知道多壮观。要是,他们进了你这甜品店……”话说到后面戛然而止。

旁边各做各的两个甜品师同时发出低低的笑声。

最后把几颗新鲜的覆盆子扔进奶昔,我端起托盘就往外走,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跟上。”

“耀耀我真是爱死你了!”身后传来猖狂的大笑。

走到文学社的那几桌我已经恢复奸商该有的笑容:“请问是哪两位的覆盆子香草玫瑰奶昔?”

“我们的。”异口同声的两声。

看着那两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圆脸,我哇了一声:“开业那晚客人太多,我忘了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俩到底谁是哥哥啊?”

坐在我手下方的男生立刻回答:“我是弟弟,叫温飞,绰号二翁,和莫羽是同级同系,还是单身,今年20岁,喜欢登山打网球……”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第一眼看到那个女生,我立马联想到了很久以前看过的“媳妇逆袭虐婆婆”故事里的……媳妇:“二翁,人家只是问你们谁是哥哥,大翁还没说话呢,你就跟大甩卖一样推销自己,以为在相亲吗?别丢人了。”

二翁张嘴正想反驳,一个长发飘飘有种才女气质的女生又柔柔地出声了:“秋玲,你不要这样说,老板娘这么漂亮,我要是男生也忍不住要推销一下自己的。”

媳妇傲然道:“怎么会,我们家梅丹才不用推销自己,随手一首七言律诗都已经让追你的人从图书馆排到食堂了。”

才女娇嗔道:“讨厌,不要当着这么多人和老板娘的面说这种话呀。”

媳妇尖声道:“为什么?我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梅丹,你可是我们社里最有才华的璀璨之星,如果不是你一直太低调也太仁慈,那些自以为是的小角色怎么可能还有在社里猖狂的机会?不过是会写些乱七八糟牛鬼蛇神的东西就不可一世了,我看呐,要是没有那张皮相,怕是连文学社都进不了。”

才女有些悲伤地蹙起眉头:“可是,现在这个社会,好皮相早已成了背后最大的赢家。”

媳妇嗤笑道:“不过是些花瓶,连轻轻一摔都经不起,还谈什么输家赢家……”

才女却突然捂住媳妇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不可以这么说。”顿了一下又轻声道,“秋玲的性子是这样,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还请老板娘见谅,不要怪她口无遮拦。”

从那个媳妇说话开始,我就一直在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们这出自导自演的双簧,毫无疑问,这两位默契十足的同学就是小羽的死对头了。我看得正兴起,没想到一桌子人突然都直勾勾地盯着我,我这才意识到那个叫梅丹的才女最后一句话貌似是对我说的,连忙摆手说:“不会不会,我看得很开心,你们继续,继续。”

话音刚落,一些人就噗哧一下笑出了声,媳妇愕然地瞪着我,才女回过神后僵硬地对我笑了一下,然后两人双双沉默下去。看到她们似乎没有再继续唱下去的样子我很无奈,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刚刚我确实看得挺开心的。这么含沙射影夹枪带棒指桑骂槐高水准的对白如果不是预先排演多次,而是随时随地就能信手拈来,那这媳妇和才女的确算得上满腹才华,和小羽这个伪文艺愤青两看两相厌的情况,也在情理之中了。

至于她们的花瓶论,唔,姑且就当成是对我们的一种褒誉了。记得在高一的时候,隔壁班有个女生因为嫉恨阿浅把她的黑马王子——也就是那个黑炭帅哥,变成了裙下之臣,还是固定期的,到处说阿浅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听得我们一个个怒目圆睁,阿浅都成了花瓶,那我们岂不是被连坐成了玻璃瓶?!正在教室里筹谋着要怎么对那女生一击必杀的时候,我顺口问了旁边叼着根棒棒糖的阿浅一句有没有什么好建议,结果她沉默了半天才不咸不淡地开腔:不锈钢什么的,花瓶才不会放在眼里。

此话一出,立刻就被蹲点的“八卦帝”用他那台山寨黑莓以接近神十升天的速度迅速传遍了全校,从此,那个不锈钢再也没有在我们视线里出现过。

只是眼前这场面,我瞥了一眼坐在另外一桌正戚戚然望着我的小羽,那兴风作浪的孽草和孽根……该怎么斩怎么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