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

宫宴还未开始,不少官臣的家眷,都来此闲逛打发时间。

自然也看到了,几个随从簇拥的锦衣华服公子哥,将一蒙眼的男子,围堵在一座假山前。

一听身份,竟是那质子驸马和顾少府家的公子,纷纷都驻足停下看热闹。

而假山这边。

为首的顾静远,掂着手里抢来的通体鎏金的腰牌,笑容讥嘲:“想拿长公主压我?”

“你不过就是一个暖床的男宠!还真当自己是驸马爷了?!”

他这段日子都在养伤,没能找到机会收拾元鹿茶,正好先拿她的人出出气!

有姐姐拖延那贱人,他可以好好折磨这瞎子!

“请顾二公子注意言辞。”荀霁无助地靠着假山而站。

脚边是被顾静远刚才夺走折断的黄木拐杖,像在努力保持镇定,声音微颤:

“荀霁和殿下,是皇上赐婚。”

听出他是想用皇族吓唬自己,顾静远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顺势将腰牌揣进怀里,故意提高了音量:

“大胆!你竟敢偷长公主的腰牌!在宫内鬼鬼祟祟的转悠!”

“是不是想盗取皇宫的布防图,送回北凛国?!给我搜!”

顾静远身后的一众随从,立刻冲上前将荀霁按倒在地。

明面是在找东西,实际是拳打脚踢。

荀霁眸色阴沉地护住头。

周围都是人,他绝对不能动手。

没什么大不了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如同在北凛之时,被那些衣冠楚楚的少爷皇子们殴打羞辱。

没听到想要的哭喊声,很快,他们便会兴致缺缺地停止。

他,最了解了。

滑落的长袖,遮挡住了荀霁讽刺勾起的唇角。

丝带后的双眼,渐渐陷入了一片死寂。

仿佛这世间的繁华,揉碎了,也无法洒进他的瞳眸里,映出半点光彩。

“好好地搜!千万别让这奸细......啊!”

乌黑软鞭,直抽在顾静远嚣张笑着的脸上。

坐在轮椅上的鹿茶,手腕轻转,啪啪啪——!

“哎哟!啊!”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原本围在荀霁周身的随从们,连滚带爬地跑回了顾静远的身边。

“谁给你们的胆子,伤本宫的驸马?”

“我是为了保护元昌!万一这质子偷了皇宫的布防图怎么办?!”顾静远疼得龇牙咧嘴,心中愤恨。

妈的!元鹿茶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幸好,他这次找了“正当理由”!

顾静远底气十足地挺起胸膛,冷哼道:

“长公主这么维护质子,不会是想叛国吧?!”

“若没有,那就别拦着我们搜查!”

这一顶帽子扣上,元鹿茶还敢再动手吗?!

顾静远正扬扬得意时,却见伴着鞭子残影的一蓬血雾,弥散开在右眼角的余光里。

涓涓热流,流淌在自己的脖颈。

随之翻涌袭来的,是像被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的剧烈疼痛,混着吵闹的嗡嗡杂音。

他颤抖地抬手,理应立着的右耳,此刻软绵绵垂下了一大半,随时都会彻底掉落。

“啊啊啊!!!”

“公子!”随从惊慌地扶住,栽倒在地的顾静远。

瞧见他那血肉模糊,裂开的右耳,吓得脸色发白。

这,是要活生生给抽掉!

而始作俑者,卷着长鞭,笑得甜美:

“诋毁诽谤皇族,又试图挑拨本宫和皇兄的关系,此乃大不敬之罪。”

“按律本应凌迟处死,但本宫宽宏,只废你一耳,还不谢恩?”

顾静远疼得撕心裂肺的叫喊,根本顾不上鹿茶的话语。

还是随从颤抖的跪地磕头:“小的替公子,谢长公主殿下隆恩。”

“请殿下准许,小的带公子退下治疗。”

再晚一点,耳朵就接不上了!

鹿茶懒懒地嗯了一声。

等随从们手忙脚乱的将一脸鲜血的顾静远抬走,她回首,目光幽幽地睨向了围观的官臣家眷:

“诸位看本宫的驸马挨打,可开心?”

众人心惊胆颤地跪下行礼,全然没了方才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样子。

无一人敢开口,只怕会惹怒这狠辣的长公主,把自己的耳朵也抽烂。

见玲瑛已经追过来,鹿茶将人都交给她带走,便挪动着轮椅,去往了假山处。

坐在地上的荀霁,呆呆地望着红裙女子,朝自己缓缓而来。

隐在丝带后的双眼,似乎也被那抹如火烧霞光的鲜红,强势地染上了些许的赤色。

恍惚间,回到了北凛皇宫,最荒凉冷清的庭院里。

幼年的他,蜷缩在铺满枯叶的冰冷青石板上,紧紧地抱住自己瘦弱的身体。

每一寸的皮肉,都泛着被暴打后,如烈焰焚烧的灼痛。

他卑微虔诚地祈求着上天。

救救他吧。

哪怕只是有人,轻轻摸摸他的头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

每一次的折磨,都是他抱着满身伤痕,躺在那破败的院子里,慢慢地,一点点爬起。

用尽所有力气,拼命地活下去。

“对不起,我来晚了。”

清甜的声音,拉回了荀霁的思绪。

一只白嫩温热的小手,轻抓起他的指尖,用帕子擦拭着指尖沾染的泥土。

他迟缓地仰起头,泪水濡湿了丝带。

一时间无法分清,自己是为了骗取鹿茶的信任装出来的,还是,这些年的委屈,都从心底决堤而翻涌上来。

“殿下......奴好怕......”

荀霁第一次任性地扑进了鹿茶的怀里,脸颊贴在她的双腿上。

锦缎似化作了冬日的暖炉,炙烤着自己的皮肤。

暖洋洋的,令人无比贪恋。

是他,从未拥有过的温暖。

【叮——反派好感值+20,黑化值—10。】

看着跪在脚前,头枕在自己腿上的荀霁,像一只撒娇的大狗狗,鹿茶没忍住,揉乱了他的墨发:

“身上的伤严不严重?”

“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休养几日就好了,倒是可惜了殿下送奴的衣服,都弄脏了。”

荀霁愧疚地起身,眼中的水光已经散去,又恢复了以往的自卑可怜小模样:

“请殿下责罚。”

“是奴,没有保护好这件衣服。”

鹿茶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给本宫记住了,衣服冠饰,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吖。”

荀霁一怔。

心跳,似乎莫名地有些快。

他垂眸,掩去眸底的那丝茫然,顺从颔首:“诺。”

“去换身衣服叭,我在这等你回来。”

说着,鹿茶抬手唤来了一个太监,还不忘掰断一根树枝,给他临时充当拐杖。

荀霁羞怯地接过,正要跟着太监离开,突然注意到鹿茶露出的锦鞋,边缘沾染着少许的泥土。

眉头轻蹙。

她的双腿,一直都放在轮椅的脚踏上。

怎么,会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