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裴西州拽过周秦手中的笔,抬手朝南知意掷过去。

南知意下意识的接过笔。

耳畔跟着落下裴西州愠怒的声,“签!”

南知意一抖。

来自小时候的积威,让她不敢违逆,哪怕颇有微词,却还是乖乖的在最后一页落下名字。

放下笔在茶几的瞬间,文件就被周助理拿走,然后递给了裴西州。

文件尾巴上那娟秀的字迹,看的裴西州眼底暗潮丛生。

文件被递给周秦。

裴西州的眸落在南知意略显惶恐的雪白小脸儿上。

“身为裴家的女儿,栀栀,永远不要委屈自己。”

南知意难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哥哥还如往常一样待她亲厚,可是她……却背着哥哥和裴家断绝了关系。

她用力捏了下手指。

下一秒,“和裴晚又闹脾气了?”

听到这个问题,南知意耳畔嗡嗡作响,全身的神经绷的几乎断掉。

一双尤染着红的眸骤然撞入裴西州平静的眸底。

大脑不受控的飞快转动。

什么意思。

哥哥已经知道她和裴家断绝关系的事,打算现在和她算后账?

接受这个假设,她眼眶侵入的红更深了。

“……”

她咬着不断颤动的唇内软肉,不吭声。

就跟小时候做了错事一样,面对大哥的教训,只是沉默。

裴西州眼帘内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南知意耷拉着脑瓜,就像凭空被抽走了魂,雪白小脸的腮帮如仓鼠般微微鼓着,两只原本乖乖放在膝头的纤细手指虚攥成拳,挺拔纤细的腰肢挺的笔直,像一道绷紧的弓。

蓄势待发,随时攻击力爆发。

这种抵御的姿势,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小白兔,要跳墙咬人拼命。

裴西州哂笑。

眼角不自觉软化几分,“和她处不来?”

“如果我说是,哥哥会因此讨厌我,进而不认我这个妹妹吗?”

“不会。”

“对,我讨厌她。”

南知意鼓足勇气对准裴西州,一鼓作气的逼迫自己说出来。

这些天来憋闷在胸腔的怨气,委屈,不甘,在顷刻间汇成一流,震颤着,沿着脊背一路攀爬,激红了她的眸。

“我和她永远也处不好。”

“我不会把她当妹妹,永远也不会。”

这下话脱口而出,那种随时会被裴西州抛弃的恐惧也在顷刻间爆发出来,可是她迎着裴西州平静温柔的眸,却不管不顾,一股脑的把负能量宣泄出来——

“如果可能,我一辈子都不想和她接触。”

“如果哥哥因此而讨厌我,那——那就讨厌吧。如果哥哥因此而不要我,不认我,那——那就……”

南知意唇颤,眼角泛酸,在朦胧的视线中仰看裴西州。

然而,话至一半遭截断。

“那就不用勉强自己接受。”

一句话,成功止住南知意絮絮的倾诉。

她鹿眼微瞠,红唇轻启,露出一点整齐的牙齿,这幅呆呆怔怔的模样,无辜到了极点,也纯欲的惹人怜爱。

“可、可是……”

想到裴家层出不穷的迫害手段,再对比裴西州,南知意的情绪汹涌的厉害。

人,很奇怪。

一旦得不到的话,只会心灰意冷,不见得会崩溃。

可是在遭受太多委屈,突然遇到偏宠,眼泪就会不受控制的汹汹而来。

她现在就是这样。

鼻尖酸的厉害,眼眶更酸,眼见就要不争气的落泪,连忙眨了几下眼。

“没有可是。”

裴西州周身弥散的气息无孔不入的侵蚀而来,温柔的她更想落泪。

“裴晚是裴家的女儿,栀栀,你更是。”

“而裴家的女儿不必委屈自己,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恣意的生活。”

“任何不喜欢的事情,都不必勉强。”

南知意扑哧一声笑了。

可是这笑里,几多心酸。

以前的裴知意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幸福和幸运,身为裴家的女儿,她有的是本钱。

可是现在的南知意,除了有裴西州现在短暂的庇护和偏宠,什么都没有了呀。

和裴西州聊过之后,南知意坐上周助理的车子离开。

不敢让哥哥知道被实习医院辞退的事,南知意报的地址是宿舍。

目送车子离去,南知意低头,打算打滴滴车回甜水湾公寓。

“装的累吗?”

蓦地,耳畔落下一道讽刺声。

南知意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不是别人,正是裴晚。

她这会也不装了,连轮椅都没坐,抱着胸脯在风中冷冷的睨过来。

“这句话不应该还给你?”

南知意眼底厌倦,转身欲走躲开纠缠。

“现在也就裴西州护着你,你也正是顾及这一点,所以才不敢把和家里断绝关系的事告诉他吧?”

裴晚一针见血。

南知意的脸白了白。

但仍任由她说,不肯回她半个字。

“可惜,我等到你落单了。”

裴晚说出这两个字,挥挥手,暗影处就走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赫然是脑袋上缠着纱布的南通海和南不凡。

两个人冷箭一样朝着她扑过来。

南知意没敢停留,在裴晚上前来抓她手腕的那一刻,拔腿就跑。

南不凡就像脱缰野马一样,正在快速缩短和南知意之间的距离。

身后还依稀传来南通海对着裴晚谄媚的声音。

“小晚,你放心好了,不凡一定会把那贱丫头抓回来。”

“今天她这个骨髓是捐也得捐,不捐也得捐。”

裴晚,“你给我滚远点!”

“我现在的身份,也是你这等低贱龌龊的人能靠近?”

裴晚声音尖锐的穿透空气。

南知意耳畔边是呼呼的风声,车流如织,一辆辆车子从身边飞驰而过。

肺部因为过载空气撕扯出剧痛,她却不敢停,回头看时,南不凡的身影撞入眼帘。

近在咫尺。

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肯爷爷店,她飞奔撞入玻璃门,扬声对服务生求救。

“有人贩子,劳烦帮我报警!”

匆匆撂下这句话,玻璃门再度被撞开,南不凡很快捕捉到南知意的身影。

南知意手中的报警电话已经拨通。

只来得及说一句,“我在南川路十字路口的肯爷爷店,我报警————”

掌心手机突然被抽走。

南不凡端详了下她上次争执屏幕裂出蛛丝的手机,“限量版果机,可惜摔坏了,不过聊胜于无。”

不等南不凡把手机揣到裤兜里。

南知意飞快把手机夺过来,看到柜台上摆好的两倍冰可乐,拆开盖子,一股脑的对准南不凡的脸泼了过去。

“我的东西,你也配觊觎?”

柜台一片惊呼。

“你们干什么!”

南知意指着南不凡道:“不想把事情闹大,你现在最好给我滚,离我远远的。”

“你嚣张什么?”

南不凡阴沉着脸抹掉脸上的**,一张脸戾气横生,“你不就仗着裴西州护你?”

“晚晚可是跟我说了,整个裴家都和你断绝了关系,没了血缘,没了裴家千金身份,你就是个贱人!”

“南不凡,难道你妈妈没教育你,不兴这么骂自己么?”

“我和你一个妈生的,我是贱人,你是什么?”

南不凡顿时被怼的哑口无言,怒的对着南知意就抬起了拳头。

南知意卯足了劲,只盼着把事情闹大。

手边无论逮到什么就丢什么,柜台上的东西丢的差不多了。

好几个服务员也拨了报警电话。

南知意二进派出所。

和上次的人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还多了肯爷爷的负责人。

一张帐单被放在桌上,回头看向南知意和南不凡。

“二位,谁来赔偿?”

“他——”

“她——”

南不凡耍赖,死猪不怕开水烫,“谁丢的谁赔。”

“如果你不追我,我不会丢东西自保。”

“所以,这些东西你赔,不然我就把你告到牢底坐穿。”

南知意顺势问身边的警官,“对了,贩卖妇女的量刑是多少来着?”

“十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南不凡纵然是法盲也知道绝不能认罪,辩解道,“警官,我可不是人贩子,眼前这个是我的亲妹妹,我爸妈想让她给妹妹捐骨髓而已。”

这么一说,警官看了南知意一眼。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姑娘为什么不愿意捐?”

因为那个人根本没病。

但没拿到证据之前,这些话不能说出口。

“因为这些人都不是我的家人。”

“胡说八道,有亲子鉴定在,我看你怎么否认!”

“我不捐!”

南知意喉咙里的情绪一层层的鼓出来,面对五大三粗,还蛮横的二五八万的南不凡,眼眸却是格外锐利。

“谁都休想逼我捐骨髓。”

“这是我的人权,哪怕你们和我有血缘关系,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

刚撂下这句话,南通海和裴晚匆匆赶到。

经过南知意身边时,南通海先是狠狠剜了眼她,然后笑着和警察递烟打招呼。

“警官,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两个打架的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我那不争气的女儿。”

“我这就带他们走。”

肯爷爷的负责人这时候开口:“不能走,你们还没买单。”

南通海接过一看,瞬间黑了脸。

刚要发作,手腕被裴晚攥住,接着那个账单握入裴晚手中。

五千六百块。

对以前的裴晚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现在的裴晚来说不过是一个月零花钱的毛毛雨。

她随手掏了。

并且不着痕迹的攥紧南知意的细腕。

“姐姐,你不想给我捐骨髓也没关系,咱们好歹是一家人,别生我们的气了。”

南知意想甩开裴晚的手。

但顷刻间手腕又钳上一只粗糙的大手。

南不凡的冷笑响在耳侧。

“好妹妹,赔偿已经付了,咱们一家……回家吧?”

阴测测的嗓音,生生让南知意脊背泛寒。

南通海对着她沉下脸来,“闹够了?闹够了就走吧!”

南不凡用力推搡她的背。

迫她踉跄的超前跌了两步。

“我不走——”

南知意冷笑,“你们想用这种方法逼我捐骨髓,做梦!”

但是南不凡的力气极大,生生把她抵在地板上的身体小鸡一样提拽起来。

身体悬空的刹那,裴晚眼底得意悄无声息泄出来,低声,“认输吧,南知意。”

绝望如潮。

身后的警官甚至好心的劝说着,“姑娘,别那么自私,一家人就应该相亲相爱。”

见鬼的相亲相爱。

“我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警官,他们要逼我嫁给不喜欢的男人,他们买卖婚姻!”

一口大帽子压下来。

事情的性质立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南知意被扣住。

几个人也被分开录口供。

“别听那丫头的,根本没什么男人,我们没收高价彩礼要买卖婚姻呀。”

“冤枉!”

南家父子在辩解的时候。

南知意不经意抬眸,撞入裴晚密布戾气的眸,不过片刻她就收拾好情绪,对着她绽一个大大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