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步走到禾田青面前,宋小果的眼中流出一抹怜悯之情,有些人可恨,但最初的动机却又显得那般无奈,禾田青正可谓是此中代表。
目光对视着禾田青,宋小果哪里还是在讲故事,分明就是在做对方的深度剖析。“你心生怨恨,却无处发作,那种每日被仇恨啃噬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但你又不能冲着丁跃先报复,所以你将目标放在了你自认的罪魁祸首上。丁跃先为了叶翠莲一意孤行,又方方面面都在为你们着想,就连你俩的后半辈子他都考虑了进去,所以你不仅不能恨他,还得对他感恩戴德,你一定很憋屈吧,禾爷?”
随着宋小果的话语,禾田青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半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许多被深埋于在心中的不甘,此际全部被宋小果扒出来摊在了众人面前,禾田青只感觉自己从灵魂深处冒出了一种深深的恐惧,无法回避。
“许多时候,恨一个人并不需要自己动手,杀一个人同样也可以借助旁人之手,对于这一点,禾爷你算理解的极深,更是此道高手。你同张长相熟,知晓他缺的什么,也知道什么东西能打动他,所以借着两人喝酒之际你把那笔惊人的财富透露给了他,甚至还对他提及你不会和叶翠莲离开,因为你不能做出对不起丁跃先的事。你算定张长知晓此事后,必然会动心思,而这个时候你再通过旁人之口,透露给张长仿真面具的事,我说的对吧?”
众人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现在忽然冒出个仿真面具的茬,大家一时都反应不过来,纳晟霖更是开口问道。
“小果,什么仿真面具?”
“红连城城南月水巷,卢柳卢老,专注面具手艺几十年,一副仿真面具对他来说不在话下。来人啊,将卢老请上来。”
在宋小果说出卢柳的名字时,一直死咬着不松口的张长已然瘫坐在了地上,他想不出来这样隐秘的事,宋小果到底是如何知晓的。
很快,一个双鬓斑白的老者便被人带上了堂,先向纳晟霖和安拓行了礼之后,卢柳目光才落在了宋小果身上。那目光中有着慈祥,更有几分宠溺,就如当初宋海看宋小果的眼神一样。
“张长在腊月十七的时候找到我,给了我一副画像和五十两纹银,让我务必在三日内做出画像上的面具来。”
“卢老,那画像上的人可在此地?”宋小果问道。
卢柳点头,指向了禾田青。“画像上的男子正是此人,而且在张长将面具取走后,此人还来向我打听过这件事,后来又给了我二十两纹银。老朽活了大半辈子,立即发现了此事有些蹊跷,所以那些银子我一份未动,全部留了下来。”
张长坐在地上,整张脸都露出了恐惧的神情,宋小果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嘴角那抹笑意越发大了起来。
“张长,你以为自己是得利者,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终究不过是颗棋子罢了。卢老与我爷爷相知几十年,这种事我甚至都不用过去,派个人一问卢老绝不会瞒我,卢老本就是白沙小镇之人。”
说完这些之后宋小果再次回头,目光依旧看向禾田青。“禾爷,你在确定张长做出了仿真面具后,知道他已经进入你布下的局,所以你和丁跃先商量,把带叶翠莲离开的时间定在了腊月二十二。那晚你和丁跃先在琉璃馆,他抱着满心期望和退让的痛苦让你离开,没想到你却只是去张长面前晃了一圈,故意让他知道那夜就是最好的动手时机,然后你便静等事件的发生。禾田青,你步步为谋、机关算尽,你想过没有自己现在又得到了什么?不过是出了一口心头恶气罢了。却要用尽一辈子来忏悔,真的值得吗?”
“值,当然值得……”禾田青忽然笑了,表情却异常难看。
他指着地上散发出腐臭味的叶翠莲,再也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恨意。“就是她,要不是她的厚颜无耻、苦苦纠缠,我早已为柳茹雪赎了身,哪里会落到如今的地步?因为她喜欢我,我就要喜欢她吗?天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丁跃先喜欢她那是丁跃先的事,作甚要将这种感情强压在我的身上?这个女子,比琉璃馆的姑娘还不如,我恨她,她死得活该,她早就该死了。”
“禾田青!”地上的张长忽然开口呵斥道。
禾田青望了一眼张长,脸上露出一抹愧疚。“我的恨本应与你无关,连累你至此是我不对。黄泉路上,你不孤单,我陪你上路!”
“这是我自己做下的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些事,就算你没和我说,我自然也是打听得到的。禾田青,好好活下去,这桩案子他们办不了你的,你双手干干净净,谁又能拿你如何?”
张长从地上站了起来,说得满脸豪气,脸上也流转着一股子决然。
宋小果暗自咂舌,自己推测来、推测去的,弄了半天,眼前这两位才是真爱啊。
不过张长说的没错,就算自己把禾田青的布局说了出来,但依着平夏律法,还真没哪一条能判禾田青的。她将目光投向纳晟霖,纳晟霖也微微摇头,证实了张长的话语。
很快,丁跃先也带着东西回来了,从琉璃馆后院中挖出来的是一个小木盒,盒子里赫然放着那十万两银票和少掉的珠宝首饰,在里面还有着一本约莫两指厚薄的手札与一副仿真面具。宋小果眼睛尖,几步上前就拿起了那本手札,没想到自己在丁府怎么也没找到的东西竟然还真的存在,而且早就被张长拿到了手里。
不过现在手札的出现,已经没了什么实质意义,宋小果低头翻了几页后,微微动容,将手札递给了纳晟霖。“王爷瞧瞧。”
再回首,宋小果阴冷地盯着张长说道。“张长,你现在无话可说了吧?”
“无话可说,我因为想要将这笔钱财占为己有,所以动了杀人劫财的想法。我知道叶翠莲对禾田青的感情,所以去卢柳哪里做了副禾田青的仿真面具,腊月二十二我戴上面具伪装成了禾田青,借着与她**的时机,把赤霞蛇放进了她的体内,然后再带她离开。路上叶翠莲毒发,我便让早就收了我钱的石亨前去抛尸,然后自己转回了丁府等待,至于那个和尚,不过是他倒霉罢了,这件事同禾田青无关,一切都是我做的。”
这次,张长一反常态,承认的无比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