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雾隐山境后山深林中,一棵不知年岁的老榕树上,一条藕色细腿在树冠中晃**。那**的脚踝上还系着一枚金色铃铛。奇怪的是,铃铛随之晃动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啊~”一声惨叫惊起林中飞鸟无数,同时也惊扰了大榕树上昏昏欲睡的人。
叶清池睫毛微颤眼皮缓缓张开,露出一双清澈灵动、带着野性的琥珀色眸子。雀斑点缀的圆嘟嘟小脸上呈现一副懒散愠怒的神情,怎么看都是一只游**林间的偷懒小精灵。
“啧,谁闲的蛋疼跑到我的地盘来找不痛快?”
她吐掉嘴里叼着的那根绒草,伸了个懒腰跳下榕树,赤脚踩在厚厚的腐叶上,朝着声源走去。
不远处一棵数丈高的藤树上,一个半大小子此时正被一根绳子倒挂在半空拼命挣扎。叶清池原以为他能有什么能耐自己下来,谁知最后还是直接喊起了救命。
“别喊了,吵死了。”
叶清池掏着耳朵从树后走出,抬头看着那个少年调侃道:“真是稀客啊,这位小弟弟是哪根筋搭错了?竟跑到我这里串门来了?”
“谁是小弟弟?赶紧放我下来!”来人吊在树上对着树下的叶清池张牙舞爪喊道:“我就知道,能拿着这些低级玩意儿来整人的,也就你这个野蛮的月摈人能干得出来。赶紧放我下来。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叶清池嗤笑一声:“小屁孩儿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难道你家里人没警告过你,这雾隐山境的后山是不能乱闯的吗?我这种人更不是随便能惹得。”
来人鄙视道:“你一个被月神抛弃的月摈人,开不了命脉、召唤不出灵宠,你能有什么能耐?”
叶清池双手抱胸在树底下围着少年优哉游哉的踱着步子:“哎呀,看来你不知道啊。月摈人的诅咒可是会传染的。若是一个月摈人碰了你的天灵盖儿,他的诅咒可就会传染到你的身上。”
“你、你撒谎……”少年嘴上不信,可是已经慌得快哭了。
“你不信啊?那我就……”清池朝着少年伸出了自己的手,还未碰到对方,就见到那少年开始对着周围大喊大叫起来。
“来人呢,救命啊,月摈人杀人了。”
清池被他吵得脑壳子疼,刚想将他放下来,就瞧见一个人从树林中走了出来。
少年瞧见来人如见了救星:“苏哥救我。她要杀了我。”
叶苏抬起手,一个蓝色印记从他掌心溢出汇聚在身侧,一只丈许长的白斑大虎从光印中跳出,虎啸威震山林。
“风牙,去!”
叶苏一声令下,那白斑大虎扬起脑袋对着半空中的少年射出一道风刃。风刃斩断了空中的绳索,那少年从半空掉落,跌了个四仰八叉。
叶苏的到来让那少年有了底气,他指着清池转身对不远处的白斑大虎吆喝道:“风牙咬她,咬她。”
作为叶苏灵宠的风牙又岂会听一个毛头小子的指令。只是在面对不远处叶清池那灼灼目光时,这白斑大虎似是有抵触般悄悄后退了一步。
叶苏叹了口气,上前将少年拉到自己跟前:“叶骏,别闹了。谁让你来这里的?”
叶苏是巫月族公认的下一代族长人选,所以叶骏不敢在他面前太放肆。
“我听他们说,只要在启念仪式之前得到月摈人的血供奉到月神坛前,启念仪式上就会召唤出很厉害的灵宠……”
“住嘴,”叶苏厉声呵斥,“这种话谁告诉你的?以后再让我听到有类似的话传出,我定然会以族规处置。”
叶骏不服道:“我又没错。”
“别在这里胡闹,赶紧回去。”叶苏赶叶骏下山。
叶骏怒言道:“说她是月摈人都高抬她了。一个连续四年都开启不了命脉召唤不出灵宠的外来者,为何让她待在雾隐山境?”
叶苏上手提溜着叶骏的后襟将他往山下送。
叶骏挣扎的嚷嚷着:“苏哥为何袒护她?你是不是喜欢她?”
叶苏脚下似被什么拌了一下,差点摔倒:“你小子给我闭嘴。”
“我就知道,我姐说的都是真的。你的魂儿都被这个月摈人给勾走了。叶清池你等着,等我召唤了灵宠一定回来找你算账。”
“呦,还知道我叫什么?”叶清池倚在树下,打了个哈欠。
“风牙!”叶苏实在忍无可忍,让灵宠风牙直接叼起叶骏送回了山下。
见叶清池起身朝着树林深处走去,叶苏急忙跟了上去。怕对方心中多想,于是安抚道:“别跟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计较,童言无忌。”
叶清池道:“没开启命脉就是孩子吗?那我这个孩子得有多老?”
叶苏突然拉住对方道:“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他们再传这些话的。”
清池摆摆手道:“碍着你的身份他们自然不会在你跟前多说,免不了背后嚼舌根。其实我早就习惯了。再说了,他说的又没错。山下的族人不都这样认为的吗?只不过只有这小子跑到了我跟前说出来罢了。虽说嘴碎了点,不过也蛮可爱的。”
“叶清池,你什么时候能不那么逞强?像个女人行吗?”叶苏有些不悦。
“女人什么样?这样吗?”清池突然对着叶苏露出一副娇羞的神态,眼睛眨了几下道:“苏大哥,能否答应小女一件事?”
知道眼前女人又要开始作妖了,叶苏下意识退了几步:“你,你想干嘛?我可没说女人是这个样子的。”
清池继续作妖:“今晚风牙借我呗?我都好几日没睡好觉了。抱着风牙睡才舒服。”
叶苏又岂会不知,每次风牙被清池当抱枕睡后,都会做好几天噩梦,心中都留下阴影了。
叶清池依旧挽着叶苏的胳膊,对他眨了眨眼睛:“你就可怜可怜我这个连灵宠都没有的小姑娘吧!”
架不住叶清池突来的撒娇,叶苏不自然的轻咳几声,转身就走:“你还小姑娘,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老姑娘还差不多。”
“叶、苏,你再给我说一遍!”叶清池一秒破功。
叶苏脚下生风,避开叶清池的拳头,钻入了树林。
后山树林木屋的屋顶上,叶苏与叶清池躺在上面仰望星空。一只夜莺从二人上空飞过,打破了这沉静的时光。
“清池,你可是想好了?”叶苏坐起身,俯视着清池。
清池回道:“想好了。”
“你真的不怕吗?你已经二十二了,已经失败了四次,万一这最后一次机会你再失败,你可就只剩下一年的寿命。若是你听族长的,舍弃这最后一次的启念仪式,换做将命脉封印,你最起码还能多活二十年。”
只要不是傻的都会选择后者吧,可她是叶清池:“我当然怕死,就因为怕死,我才决定不能放弃最后这次机会。”
“那若是你最终还是失败了呢?”叶苏似是想要从清池口中得到彻底的答案。
清池沉吟了片刻道:“失败了呀,失败了不是还剩一年的活头嘛,那我就去找我哥。临死前走出这雾隐山境,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看着叶清池那双对一切都抱有希望的眼睛叶苏叹了口气,心下难免失落:清池啊清池,你宁愿离开这里,也不选择我吗?更何况,想要走出雾隐山境又谈何容易。
清池伸了个拦腰跳下屋顶,对着叶苏摆摆手道:“我要睡了,好走不送。”
“清池,”叶苏突然喊住她,犹豫片刻最终问了一句,“我知道你的主意大得很,谁也拦不住你。但族长那里你要如何去说?他定不会让你去参加启念仪式的。”
清池对叶苏眨了眨眼睛,神秘道:“我自有我的办法,你就不用担心了。哦,对了,你回去告诉莺儿,让她明日来这里找我。我有有趣的事告诉她。”
翌日,清池的木屋中,叶莺儿坐在藤椅上一动不动,任由身前的叶清池往她脸上抹着什么东西。
“清池姐,这就是你说的有趣的事?”莺儿看着桌上那黏糊糊的浆液直犯恶心,更何况现在还正往她脸上抹。
“不然呢?我若不这么说你会来吗?再说了,这东西可只有你能帮我。”
莺儿犹豫了片刻又问:“清池姐,你真要这么做吗?要是露了馅儿,我非得被族长打断腿不可。”
“不能,族叔平日里嘴硬心软,你看他何时打过人?”叶清池嘴上说着,手里依旧不停的在忙活着。
“你不是人啊?”
叶清池:“呃……打过我吗?就算发现了,你就往我身上推。反正被罚对我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被罚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闭嘴,再说话我就把你的穿云变成秃鸟。”
叶莺儿立马闭了嘴。只听见屋外一声鹰鸣,叶清池口中的穿云瞬间没了踪影。
“啧啧,这小东西眼明耳尖也就罢了,逃得竟也如此快。可真不愧是你的灵宠。”
叶莺儿不敢说话不敢动,憋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她可怜的穿云,毛羽都换了不知多少次了。
“行了,吓唬你而已,我像那么不着调的人吗?”
叶莺儿使劲点着头。
叶清池:……
两刻钟后,叶清池从叶莺儿脸上扒下一张形似人皮的面具,用笔在上面描绘了几下,接着她将面具敷在了自己脸上。不多时,屋中便出现了近似相同的两张脸。
叶清池对着镜子看了几眼,然后又对着叶莺儿端详了几眼。
“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叶莺儿上前瞅了一眼,然后指了指她左眼角处道:“这里少了颗痣。”
叶清池恍然大悟,随手点了上去。
“嗯,要是不仔细看,可能会蒙混过关。”叶清池对着镜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莺儿,明日我就用这张脸替你去祭坛。你就当作我待在我的房间。”
叶莺儿有些担忧道:“清池姐姐,要不你就听了族长的话封印命脉吧。万一明日你启念仪式又失败了,你可就……”
“呸呸呸,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叶清池将面具解下,小心翼翼的放好。莺儿本想再劝几句,却被叶清池直接推出了房门:“天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回去后你可千万别露了馅儿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