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出现了意外
每一家招标代理公司演讲、演示结束，离开报告厅后，33名评委开始在评分表上评分。评分的标准是在遴选规则里规定了的，评委只需在表格上各评分项后面的空格里填上给分数。评分项有六成是死项，如药品招标采购代理次数、规模，设备数量，招标设施等，有就给分，没有就不给分；四成是活项，即我们通常说的印象分，如演讲好、中、差，招标程序设计好、中、差，系统适用性，等等。这就是评委表达自己好恶的空间了，给高也可，给低也没人责怪，打分是独立的。评分项共有36个，据有现场观察者说，评委们很随意，甚至演说、演示还没结束，有的已在评分表上开始打分了。这些三甲医院的院长们，在医疗级医院管理上个个是专家里手，但对招标代理业务很陌生，出些笑话也就不奇怪，有的太过溢美，把分给打冒了，打出来106分；有的明明规定最低分1分，给打出了0分。凡是出现违反规则的打分，一张评分表就是无效票了。
33张评分表由工作人员收集，送到卫生厅招标办工作席上，由两名工作人员核票、标注、汇总、计算，最终得出每一家参选企业的加权得分数，制成一张表格，交给卫生厅纪检组长、省药品招标采购监督小组组长丁其嫣，由她审核、签署。按规则，丁其嫣签署了，七家得分排序表就生效了，得分最高者当选。下午一时在卫生厅官网上发布，接受三天质疑期，三天后如无质疑、投诉，当选生效，遴选程序因而结束。
但是出现了意外，据有现场观察者透露，当汇总排序表送到丁其嫣手中，她看了看，又交给其他省药品招标采购监督小组组员传看，监督小组组员包括省工商局、劳人厅、药监局、物价局等七家省政府机构的纪检组长。他们小声地交谈了几句后，丁其嫣站起身，走到省纪委叶书记、省政府李副秘书长和省卫生厅厅长席前，和他们小声交谈了一小会儿。那个过程大概有5分钟，整个会场肃穆无声，静得只有纸张翻阅的极小声音。人们觉察到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了。
结果，丁其嫣走到讲台上宣布，这次遴选总的来说很成功，但是也出现了一些问题，如，无效评分较多等。经与省领导、有关部门领导商议，这次遴选结果暂不公布。下一步如何进行，等待省药品招标领导小组作出决定。我强调一下，今天会议的内容不得向外透露，不得向媒体、参选企业等透露，这是一条纪律，请大家遵守！
这些细节，我都是在解密之后才听说的。
走出报告厅的时候，我想我的脸色不大好，我的同事们围上来刚想问点什么，却一个个都闭了嘴。我默然接过张若其递过来的风衣，向电梯口走，他们也都跟了上来。出了宾馆大楼，小李已把车开过来，大家就开始装东西。
回公司的路上，邵力为打过电话来，说要宴请我们全体，在慧风酒楼二楼，让我们直接赶过去。
我问为什么请我们？他说要给我们庆功。我心情不好，满心不愿意去。但邵力为这个举动很罕见，他从没有单独请过哪个部门的员工，所以这个面子不好驳回，而且也应该汇报一下，他大概也在等情况，所以我就答应了。我转过头来跟车里的人说：“邵总要请我们大伙吃饭，在慧风酒楼。子渠，你也跟着去吧，不是外人，我们家老总。哥几个，我今天演砸了，心情不爽，到了那里，帮我兜着点儿气氛，行不？”
车里开始活跃点儿了。李子渠说，行，我去。袁经理，怎么说演砸了呢？我看整个过程都挺好的呀，你讲时我看评委们都很专心地在听，领导问话你回答得也挺得体，就是吧，照稿念这个效果差了点。”
我说子渠你不知道，最后那个评委提问，他是有意找茬儿的，我一生气就提到了省中心医院的那起事故。那起事故医院、卫生厅规财处都有责任，我这不是揭人短吗？所以估计要丢很多分。那个王八蛋，也不知是哪个医院的！”
张若其历来嘴巧，就说，得了领导，这点事算什么呀？我听说，用谁卫生厅事先都定好了，也布置给那些院长们了，别说你是无意说的，你就是问候他妈他也不会改口的，他长几个胆子？
我说算了，别臭嘴了。但心里呢，还是觉得好受点，但愿如此吧。
上了慧风酒楼二楼，邵力为还没来，但服务员说沃顿公司确实订了房间。这正常，领导哪能先来等候我们下属呢？我们就进了房间。果然过了不大一会儿，邵力为来了，他坐到了首位，拿起桌上的湿毛巾擦手，边问：“都来了？这位是谁？”他指的是李子渠，我忙给做了介绍。邵力为点点头，又问我：“遴选情况怎么样？说说。”
我说：“邵总，先点菜好不好？大伙一听说你请客，都盼着饕餮一顿呢！”
邵力为一笑，说：“那没问题啊，你们点，你们点，今天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不要怕花钱！”
我说：“同志们听到没，今天是邵总请客，很难得，别错过机会，都想吃什么？”
陈雷脸皮最厚，便说，领导，餐前是不是来个甜点呀？最好是哈根达斯，这附近就有一家！
我说你过分哪，点菜单上的！
邵总宽容地说：“没关系，让服务员去买，一起算帐。这边你们再点别的。”
点完菜，我就开始汇报，我把遴选过程简单说了下，然后做了番检讨，我说我可能真把事情给搞砸了。
邵总听罢，沉思了一阵子，说：“小山哪小山，这真是你，说话不长心眼，随口就说。不过算了，别上火了，接受教训吧。”
我问：“不是说卫生厅事先有倾向么，难道……？”
邵总说：“倾向是有，前几天我和卫生厅一位副厅长吃饭，他说厅党组开会研究过，根据省领导意见，决定尽量采用国企和本地企业，他暗示我们出线机会很大。药品招标兹事体大，你说今天曲省长、叶书记都去了？可见重视呀，卫生厅怎么也得维护省领导的意见吧！是不是下午公布结果？”
我说，是，“下午1点。邵总，我有些担心，按照遴选规则，评委才是法律意义上的招标人，他们会不会拧着卫生厅非要淘汰我们？”
邵总说：“一般来说不会，但也不好说，那些院长们一个个也都挺牛X。评委打分是记名的吧？”
我说我不知道，评分是在我们离场后。
邵力为说：“算了，不去想它，想它也没用。吃饭吃饭！”
这时，饭菜陆续开始上桌，哈根达斯也买回来了。
回到公司，我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上到卫生厅的官网上。卫生厅的网站办的乱七八糟，找个东西很费劲，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遴选公示。我到对面办公室，一看几个人也都在找，小马说：“领导，怎么回事，没有遴选公示呀！”
我说不可能，你们再好好找一找！
张若其慢悠悠地说：“他们那些人，哪有规制概念呀，1点？3点能出来就不错了！
结果到了下午3点，公示还没有出来！我有点急了，我对张若其说：“你给徐主任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儿！”
张若其迟迟疑疑地说：“领导，这是个敏感时期，打电话不好吧？”我想想也是，但心里还是纠结着。
邵力为来了两次电话问结果，最后一次是3点多一点儿。我说到现在为止卫生厅还没有发公示，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麻烦了。”
我不知道他说麻烦了是什么意思，心里也跟着一沉。谁知刚过几分钟，小马惊呼道：“快来看，出来了！”
大家忽地都围了上去，发现是一则公告，公告很简短，称：
根据上级指示，本次全省药品招标采购代理机构遴选结果暂不公布。何时公布，等待通知。请各参选企业随时关注省卫生厅网站。
省药品招标采购领导小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