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头孢噻肟钠
我刚回到办公室,张若其就跟进来了,他说:“领导,刚才省药招办的徐主任打来电话,说药招代理遴选大会推迟了,推到14号,开会地点、时点不变。
我很是吃惊,我翻了翻日历,14号是周二。我问,他说没说为什么推迟?张若其说他没说。“他本来是要找你的,你没在,他就简单说了说。”说完,他把电话记录递给我。
我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玄妙。我对张若其说,若其,你不是有个亲戚和省中心医院的院长熟吗?你让他给打听一下推迟的原因,行不?现在我们什么事都得防着点儿,别这里有什么猫腻。张若其说,行。
张若其走后,我突然想起,为什么让张若其去问,问一下荆楚地不就得了吗?
我立刻给荆楚地拨电话,荆楚地接了电话,嗯嗯呀呀地,我一听就明白了,他这是不方便接电话。过了10分钟他回电过来,解释说:刚才正在开会,不好说话。他说:“姐,晚上咱们见个面吧,我有个情况要跟你说说。”我预感到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忙说,好,下班之前我订好地方给你去电话。
我刚呆坐了一刻,张若其进来了,他说:“领导,我亲戚说,省中心医院昨晚出了一起医疗事故,死了人,死者家属不干了,找了几十个人去中心医院闹,惊动了省领导,让卫生厅全力以赴处理好。就是因为这件事,遴选大会不得不延期了。”
我无比惊讶!这不就是昨晚我遇到的那起事故吗?死了人?难道没抢救过来?我问:“现在情况怎样?”
张若其说,这我不知道,你没让我问,我也没问。反正遴选是拖期了,别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吗?
我说,行,我知道了。
晚上我、也羚和荆楚地我们三个又坐到了一起,也羚本不愿意来,我说也羚你就帮姐一个忙吧,当回灯泡,不然我们孤男寡女,弄出些绯闻就不好了。也羚笑骂了我一句,痛快地答应了。
我们先到了饭店,过了一小会儿荆楚地也来了,他可能是走得急,鼻翼上冒了细细的汗珠,我抓了几张餐巾纸递给他,他接过去擦了擦。我让服务员先来一扎凉桃汁,他几口就喝掉了一大杯,然后解释说:“开了一下午的会,结束时5点多了,怕你们等急了。姐,是这样,昨晚省中心医院出了一起医疗事故,你听说没?”
我说:“何止是听说,我还亲眼看到了。”荆楚地脸上现出很惊讶的表情。我解释说,昨晚我儿子病了,我们就在省中心医院急诊室,恰好碰到。但是我不知道结果,卢宁打完吊瓶我们就走了,那时他们还在抢救。
荆楚地就说:“患者没抢救过来,死了,结果患者家属几十人早上一上班就在医院聚集闹事,还找来了记者,还扬言要到省政府去告状。卫生厅领导很紧张,去了一帮人到医院去协调,也没协调好,下午又连续开会研究如何处理……”
也羚来了兴趣,她插话问:“什么原因?”
荆楚地解释说:“本来患者就是一个感冒,昨晚的值班医生确诊后,按常规开了头孢噻肟钠静脉滴注,也羚,这个药你知道,一般是不用作皮试的,对吧?”
也羚说:“我要是开这种药我就做皮试,国产药,小心点没坏处。”
“省属医院都不做皮试,因为说明书上没有要求,但这次却偏偏出了麻烦,患者过敏!又是在夜间急诊,人手不够,结果人死了!”
也羚哼了一声,“大医院都这样,看着轰轰烈烈,其实漏洞跟多。头孢噻肟钠是有过敏致死报道的,难道你们没看过?”
荆楚地叹了口气,“反正是撞鬼了,人死了,说什么也没用了。患者家属开始是找值班医生,值班医生和他的科主任都坚持说用药没问题,对症、剂量合适、护士操作也规范,总之临床什么问题也没有,怀疑是药的问题。患者家属就找医院,医院说药、药品生产商、供应商都是省直医疗机构统一招标目录里的,即使有问题,也和医院没关系。也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也羚想了一下,说:“头孢噻肟钠一般是不过敏的,但国产药的质量控制就很难说,杂质多了或原辅料用了工业级的,就会导致过敏,为什么用工业级的?便宜呀!所以我一直坚持要做皮试,就是这个道理。”
荆楚地赞叹地看了也羚一眼,说:“就是这么个问题,经药检中心化验,这批药品质量不合格,它恰恰就是用了工业级辅料!”
我吃惊地问:“不合格怎么会进医院?医院难道不检验?”
荆楚地解释说:“检验制度是有,但医院并不是批批检验,医院嫌麻烦。另外,因为是招标采购的药品,医院就不大在乎,反正出了事也不是他们的责任。所以今天下午研究的,大都是和药品招标有关的。”
我问:“你说了半天,到底是谁的责任哪?”
“那肯定是药厂的责任,这个他跑不了。这次死了人,他们的责任大了,要抓人的。不过……我跟你们说个事,你们千万不要外传啊。就是,今天一查底子,发现招标过程也有问题,这家药厂竟然没有GMP认证!按照招标规定,他没有GMP,是可以委托有GMP的厂子加工并且代理销售,他也没有,加工、销售都是自己干的。而且更离奇的是,在发给医院的药品中标目录里,他还竟然是中标人!你说奇不奇怪?这样,我们也有责任了,不过不是招标办的责任,我们招办刚成立不久,去年的药品招标是厅规财处管的。”
我有些担心,不由得问:“荆楚,那今年的招标代理遴选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荆楚地宽慰我说:“那不会,而且我觉得这可能对你们更有利了,这一下,厅长们更坚定药品招标委托第三方代理的决心了。袁姐,你们可以在遴选陈述里结合这件事多说一些,比如制度设计,如何防止此类事发生。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主要意思。”
我点点头,说:“行。不过荆楚你得和我说一说,怎么才能防止这类事的发生?”
荆楚地说:“这个吧,主要还是强调招标程序的严肃性,招标结果的不可更改性。规财处过去对这个还真是不大懂。另外,在对投标文件的审核过程中一定要严格按卫生部范本办,认真、细致,像批号啦、认证啦,一样都不能疏忽,否则就会惹麻烦,药品是能吃死人的,人命关天。”
我似懂非懂,但也不知道再问什么了。
省中心医院的这起医疗事故开始闹得很大,卫生厅怕患者家属继续追究药品质量问题,采取以攻为守策略,指出值班医生曾询问患者是否有过敏史,患者及家属都回答没有,并且记入了病历。这样一来,患者家属反倒自觉理亏了,转而开始纠缠赔偿额度问题,于是医院和卫生厅都松了口气,迅速和患者家属达成医院赔偿47万,家属不再追究的协议,把一场剑拔弩张的医患风波化解了!患者家属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因为他们既不懂药,对医药管理体制的内幕也一无所知。
这场医疗事故的调查工作同时也在低调进行,卫生厅规财处、药政处很快作出了结论,向采购这批头孢噻肟钠的所有医院发出就地封存通知,药监局紧急通报药厂所在省药监局,要求查封这家药厂,等待处理决定。这件事的公关做得很好,省、市媒体都接到通知,中止了事件采访,也未发出任何后继新闻。
卫生厅最担心的还是药品招标,担心事故会引发社会对药品集中招标采购制度的质疑,而药品集中招标采购制度是医疗卫生体制改革的一项重大举措。去年省药品集中招标采购是由卫生厅规财处负责的,在规财处下面成立了一个临时的招标采购办,人员从各医院临时抽调,比较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