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密谈
我还是很喜欢三叔的房子的,外表看不出来,内里却极有特色。三叔、三婶住在二楼,二楼两个房间,一间是他们的卧室,一间是三叔的书房,两间房都很大。房间不是和外窗直接相连,而是隔着一个小走廊,用一道木格栅隔开。那个木格栅是用小木块拼起来的,那真是做工精细,漂亮得紧。楼梯是那种老橡木做的,厚重,踏上去毫无声息。楼上、楼下,房间内凡是有柱子的,柱子都是桃木、梨木的原树干刷上清漆,连树节都是原样的!镶嵌在墙里的书柜、橱柜也都是很好的木质,做工极其精细。楼下三间房子,外加厨房、餐厅。三叔家附近都是这类小房子,我们叫蒙古包。这是片小区,过去是日本租界的一片住宅区,住的都是高等日本人。
三婶正在调馅,袁渊正在和面,纬宁正在剥蒜,我们进来,袁渊招呼说:“哥,你们来了?”
我骂道:“袁渊,说你多少次了,叫姐夫!”
袁渊恬不知耻地说:“正式场合叫姐夫,非正式场合叫哥,我跟刚毅是哥们,姐,这比跟你近。”
我洗了洗手,加入到他们劳动大军中去。卢刚毅插不上手,大家也轰他,他就到客厅里和三叔、贝贝、卢宁掺合到一起,看贝贝在电脑上打游戏。卢刚毅打游戏是高手,他脑子快、手快,贝贝对他极其崇仰,有他在旁边指点,贝贝成就斐然,极其兴奋,喊叫声厨房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三叔则默不作声地看着。后来,三叔和卢刚毅聊起天来,他们聊古典文学、音乐、时政,聊了个海阔天空。
三叔家的餐厅不够大,所以把饭桌搬到了客厅。袁渊煮饺子,我腾挪盘碗,纬宁找酒、饮料和杯子,不一会,大家就团团坐在桌子旁了。
我有种感觉,三叔今天有心事,他的脸色老是默默的,话语不多。我也没问他什么,只管招呼众人,兴高采烈地坐下来。
吃完饭,大家都说打麻将,三叔说好啊,你们打。山山你跟我上楼,我们说说话。
我们坐在二楼三叔的书房里,三叔特地沏了壶茶。我们俩聊了些别的,三叔突然问我:“山山,你和戴书衡打交道时间也不短了,你给他送过钱没有?”
我心中一时很紧张,“送过。三叔,这个你知道好么?“
三叔点点头,“有用。你说吧,送了多少?”
“是一张卡,里面有10万。”
“他收了?”
“他没自己收下,而是让我把钱交给项目办了。”
三叔紧张的脸色便有些缓和。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山山,你这样做不对。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这样身份的人找谁办事是不需要花钱的,花了反而显得不正常。我这次任副书记,戴书衡也主动做了不少工作,起不起作用不好说,但确实是忙上忙下。这个副书记,有人在明争暗斗,你给戴书衡送钱,若传出去,有人会抓住这个做文章,造谣说那是买官钱,三叔就难做人了。”
我懊恼不已,问道:“那我已经送了怎么办哪?”
三叔呷了口茶,“戴书衡很聪明,他自己不收,把这钱交给了下边,这样别人也就挑不出他什么了。只是山山,你这钱花得冤啊,以后别这样了。三叔帮你,找谁谁都乐不得给办,因为他们有求于我。但三叔不能老做这种事,一年也只能帮你一两次,多了你也别找我,行吗?”
我忙说,行。“三叔,昨天刘书记情绪很不好,这是怎么回事?”
三叔沉吟了片刻,说:“他主张上地铁,很多人明里暗里都反对,因为投资那么大,还债是长期的,在任书记、市长的业绩有了,却把包袱留给了后任,别人就会反对。”
“那三叔你是什么态度?”
“我呀?我不反对。刘大光的话是有道理的,建地铁一个现在是个机会,各地都在上,你此时不上,今后想上就难了,造价也会大幅提高。中央这次叫停地铁就是个证明;再一个呢,确实应该用动态的观点来看,地铁上来,可以带动地产、商业、服务、电力等十几个行业,可以增加几万人的就业,这个对全市的经济是有益处的;但是刘大光有他自己的问题……这个就不去说他了。山山,最近中纪委一个调查组进驻徙阳了,调查什么还不清楚,徙阳最近有点人心惶惶。”
我有些担心,不由得唐突地问:“三叔,你没问题吧?”
三叔笑笑,“问题谁没有?我也不敢说我绝对干净,但在徙阳我可称得上是最廉洁的官员了。我在徙阳是出了名的圈外人,一下班就关手机,除了两位一把手,谁也找不到我。昨天那个场面,说了你别笑三叔,像刘姥姥进大观园。戴书衡吃顿饭花那么多钱,我见都没见过。那个叫什么,拉斐堡?怎么那么贵?唉,我昨天也大意了,没想到戴书衡和刘大光是事先串通好的,安排了这么个场面,还找了那几位局长大人。这下子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很吃惊,“三叔,难道你和刘书记……不大和睦?”
三叔说:“不和睦他怎么会推举我任副书记?但是我跟他平素没有个人来往,他这么做,是想加一道私人关系。这是我所不愿意的,所以我说我大意了。”
我听得懵懵懂懂,但知道很微妙,便不好再问下去了。
三叔说:“再过十二天就是你爸的生日了,给你爸说一声,让他们带着你爷爷、奶奶,连锅端,来徙阳过个寿日,咱们大家伙热闹热闹。”
我说好啊,我安排。
回到家里,我把三叔的话跟卢刚毅约略地说了一说,卢刚毅甚为惊讶,半晌无语。后来卢刚毅问我:“山山,你还真给戴书衡送钱了?”
我有点不耐烦地说:“送了,我不都跟你们说了么!戴书衡他也没要,让我交给刘主任。”
卢刚毅冷静地说:“那是他聪明,很聪明。你是三叔的亲戚,他能要你的钱吗?给刘主任他也没经手,所以他很干净,找不出任何他的问题。可你就不同了,你是违法,行贿!你给他,他没要,可你又给了刘主任,他又知道,证据确凿,你知道吗?”
我虽然心里很虚,但还是有点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呀?这种事不是到处都有?我分的提成奖,我个人的钱,我愿意给谁给谁,犯哪家子法?”
这是我们做业务一贯的说法,邵总也一再这么提示我们。
卢刚毅便有点急,“三叔提示你的你还不懂吗?正赶上三叔任副书记,你给戴书衡送钱,人们理所当然地会认为是买官,你不等于是给了他三叔的一个把柄让他抓在手里吗?三叔有些话不好说,可你也听不明白,很显然戴书衡和刘大光的关系不一般,这次中纪委调查组进驻,也很可能涉及刘大光,你说,三叔能不担心吗!”
我顿感紧张,话也说不利索了。我辩解说:“三叔都没你说这么严重,你是不故意吓我呀!”
卢刚毅叹了口气,“山山呀,官场上的事你懂得不多,我虽然也不是很懂,但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刘大光早晚要出事,为什么?他权力膨胀,为人霸道,屁股不干净,又没有根基,他能不出事吗?早晚的事!三叔就怕和他牵连到一起去,所以他很后悔昨天赴宴,对你给戴叔衡送钱也是很担心。三叔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否则就不是三叔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问你件事吧,你给刘主任那张卡,是拿谁的身份证办的?”
“戴书衡的。也不是身份证,是身份证复印件,投标书上有他的身份证影印件,银行对借记卡管理也不是很严格。”
“钱是怎么存到卡里的,现金还是支票?谁签的字?”
“现金,我模仿他的笔迹签的字。”
“哦。这件事你办得还有头脑。那就这样,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咬定,你没办这么一张卡,也没给任何人送过卡。你这样做,就保护了三叔。我这么说,是极端的说法,其实戴书衡还要靠三叔,有问题没问题他都要靠,他不会拉三叔下水的。你以后接受教训吧!”
一个美好的周末就这样被毁掉了。那个晚上,我几乎彻夜不眠,辗转反侧,烙了一晚的饼。第二天起床已是中午时分,下午急急忙忙把那些表格都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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