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0英尺,充斥着坦克的战场,以及阿拉斯的火焰……尽管如此,我还是充满希望——背水一战的希望。为了寻求一种坚不可摧的保护意识,我曾经一路回忆到了我的童年。一旦你成为一个男人,你便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但是在无所不能的宝拉面前,谁能够用双手重创一个小男孩呢?宝拉,你的影子让我的生存有了希望……
在书里我确实尽我所能地开了每一个玩笑。当约赛特说“事情在不停地变糟”,我将那个威胁本身当作一种希望的来源。我们一直处于战争中:一定有某些战争存在的证据。它来了,弱到仅有一丝光的模样。难道这就是整个阿拉斯有名的致命危险,别开玩笑了!
死囚都曾想象过执行死刑的应该是无血无泪的机器人,如果出现的却是一个体面的家伙,会打喷嚏甚至会笑,那么死囚会把他的微笑看作脱罪的暗示……但这只是他的幻觉。那名刽子手,就算是在打喷嚏的时候都可以砍下他的脑袋。可是又有谁能够重新带给他希望呢?在那里,我怎样才能不被这个欢迎的假象所蒙骗呢?那里迎接我的可是一个令人亲近的而又充满淳朴气息的世界啊!那里潮湿的石板和青瓦闪着柔和的光泽,一切事物保持着原样,似乎永恒即是如此。当约赛特、炮兵和我仅仅是三个在荒原上向着家乡前进的行者的时候,因为几乎不会下雨,我们甚至没有必要竖起我们的衣领。就德国路线的核心而言,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到来。还有,没有充足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在别处战争就有所不同。似乎敌人已经被解散并且可能以一兵一房或一兵一树的比例融入壮丽的山河中;其中某人无时无刻不铭记着这场战争和开火的命令。那个命令承载了他的梦想。他三次开火,不带有任何信念。曾经在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我也像这样猎鸭,毫不关心用什么方法。我扣动扳机,随口说着什么,那些鸭子一点儿也没有被打扰。
一个人在想看到的时候他就会看到。我进入了那个士兵的视线,但他没有信心瞄准我,而是打偏了。其他人准许我通行。在这个非常时刻,那些本来可以击中我们的人正愉悦地呼吸着傍晚的空气,点一支烟,准备结束一个幽默搞笑的故事——他们让我们通过了。其他被分配到村里驻扎的人可能正拿着饭盒准备打汤。一阵轰隆声此起彼伏。朋友还是敌人?他们没有时间去分辨,他们在盯着汤倒满整个饭盒。他们也让我们通过了。而我,把手插在口袋里,吹着口哨,试图让自己慢慢地散步,像被允许通过这个禁止漫步者经过的花园一样自然。但是这里的守卫一个挨着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当然很想回家,但是冥冥之中我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会发生。你被定罪后将受到惩罚,而在监狱中你被要求保持沉默。你保持沉默,每一秒都和前一秒一样。没有明确的理由可以说明就要流逝的那一秒会改变这个世界。这个任务对于它来说太沉重。每一秒,一秒接着一秒,保持沉默。这沉默看上去已经成为永恒。
我的第一感觉是我太粗心了。我毁掉了所有东西。有时候,在平衡非常靠不住时,只需要一个手势或者使个眼色。一位登山家的咳嗽声就会引发一场雪崩。一旦雪崩发动了,一切都完了。
举国上下的杂技演员都参与了这场舞蹈。全国的杂技演员向我们轻轻弹出了好几万枚炮弹。在他们的飞机上没有射击角度,开始它们好像都静止不动,然而就像杂技中的那些彩色的球一样,杂技演员似乎是放开了球而不是猛地丢出去。球于是开始缓慢地向上升。我看到光的泪滴在一片沉默中向我飞过来。一切沉浸在一位杂技演员的表演中。
每一架机枪或者速射炮开火都会射出上百的炮弹或者荧光弹,一个接一个飞到天空就像一大串念珠一样,上千颗轻盈的念珠朝我们飞过来,一直延伸到爆炸点,然后,在我们头顶爆炸。
朝旁边看去,那些已经掠过我们的炮弹实际上以一种不稳定的速度沿切线方向移动。泪珠迅速成为闪电,并且我发现自己被淹没在一片耀眼的麦秆色的弹道堆中。我处在长矛密林的中央,被针一样的涡流所威胁。整片平原让我置于它的网下,而且是在我周围用金线编织的一张发光的网。
然而当我低头看向大地时,我又一次看到那些闪亮的泡泡,随着薄纱般的迷雾缓缓上升。我看到慢慢打着旋儿的种子飞到空中就像谷物脱下的壳。但是目之所及,我只能看到安置着标枪的滑轮。枪战?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在被冷兵器攻击。我只能分辨出光影中的剑!我感觉……不,不是危险的感觉!我陷在这种乐趣中晕头转向,无法自拔。
我坐在凳子上把一只脚晃来晃去。一根大木槌撞到了飞机。于是飞机裂开了,被撞成一堆碎片……不……不要……我仍然可以感觉到它对控制系统的影响力。这仅仅是即将到来的上千个攻击中的第一个,但是没有任何爆炸的迹象出现。炮弹爆炸的烟一定是和黑暗的大陆融为一体了:我抬起头向上看,眼前的景象看不到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