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虽然在精神理解上是必须的,但它在现实中依然表现成一场虚假的战争。我不曾羞于这样措辞。由于我们没有条件进攻,所以从我们宣告开战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在等待敌人将我们消灭!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用没用的玉米棒子与他们的坦克对抗,时至今日这种消灭已经达到顶峰,我们已没有了军队,也没有了预备役,通信尽断,军备全失。

而现在我以一种雷打不动的严肃态度飞行着,用每小时500英里和每分钟3530转的速度朝德国军队俯冲下去。为什么?我知道了!去恐吓他们!让他们退出我们的领地!由于我们所搜集的情报是没有意义的,这个任务可能没有其他目的。

一场虚假的战争。

我铺设得有点过多了。事实上我已经使高度降低了不少,控制面板和操纵杆都已经解冻了。现在我的飞行高度和速度都是正常的,以仅仅每小时330英里的速度,每分钟2200转直奔德国军队。这是一个耻辱。他们受到的惊吓要少得多了。

将这场战争定义为“虚假”,责任在于我们。我们有权利这样开玩笑,只要我们高兴,因为我们承担了全部的牺牲。我有权利对我自己的死亡开玩笑,只要笑话能使我快乐。约赛特也是这样。我有体味这些反常现象的权利。为什么那些村庄还在燃烧?为什么所有人都被大规模地抛到街上?为什么我们都怀着不可动摇的信念朝着屠宰场进发?

因为此时此刻我清楚地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我拥有这世界上所有的权利。我接受死亡,不是危险,不是战斗,而是死亡。我发现了一个伟大的真理,战争不是要你接纳危险,也不是要你接纳战斗,它是要战士们在特定的时刻接纳最纯粹最简单的死亡。

而在这几天,当国外的舆论已经开始评判我们的牺牲还不够的时候,当我看着机组人员飞向毁灭的时候,我一直在扪心自问:“我们都是为了什么原因仍旧奉献着自己,值得吗?”

是因为我们都要死了吧。15万法国人已经在两个星期内死去,这些死亡并不能预示着我们非凡的抵抗,我也并不打算为我们的抵抗歌功颂德,这是不现实的。但是仍然有步兵在毫无抵抗之力的农舍里面被射成碎片,仍然有飞行中队像蜡投入大火中似的融化。

那我们这些2/33侦察中队的人为什么还会同意送死?为了受到世界的尊重吗?但是尊重就意味着评判的存在,我们中有谁会赋予任何一个人评判的权利?我们在一项普遍的事业的名义下苦苦挣扎,不管是对法国还是对整个世界而言,自由正是牵扯其中的关键:根据我们的判断,仲裁者的位置太舒服了。我们,2/33的所有人,都要对评判我们的人进行评判。当我们一言不发地飞往天空,三个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有机会返回(当任务很简单的时候),不要让任何人告诉我,也不要告诉其他中队的任何人,也不要告诉那位容貌已被弹片毁去,注定不会再让女人心跳加速,好像身处监狱般被剥夺了全部基本权利的朋友,他把脸隐藏在墙内,在丑陋的壁垒后面塑造他的美德——不要让任何人对我们说我们正在被监视和评判!斗牛士才会为了观众而活,但我们不是斗牛士。如果奥赛德被告知:“你必须起飞,因为有人看着你。”奥赛德会回答:“错了。是我奥赛德,正在看着别人。”

所以我们究竟为什么战斗?为了民主?假如我们为了民主而牺牲,那我们就是在声援民主人士。那就让他们和我们并肩战斗啊!可是,这种本可以拯救我们的强大的力量,拒绝承担它的责任。好吧,那是它的权利,但这样就标志着我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战斗了。现在我们都知道一切已经失去,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去送死?

因为绝望?但是这里并没有什么绝望!如果你期待在失败中找到绝望,那你根本一点儿也不了解失败。

有一个真理超越了智者的言论,它穿透我们并指引我们,我能感觉到它但是无法掌握它。树是没有语言的,我们的本质就是那棵树,有一些事实虽然超越了语言的存在,它们依旧是不证自明的。我不会为了反抗侵略去送死,因为这里已经没有家园供给我和我爱的人们驻防。我也不会为了保存我的名誉去送死,因为我拒绝让我的名誉接受审判:我要挑战那些坐在审判席上的人,因此更加不会为了绝望去死。我能感觉到约赛特正在看着地图计算着阿拉斯就在下方1-70-5标志的某个地方,他将会在30秒内告诉我说:“1-70-5,上尉。”

那时我应该就会同意。